陳建榮說:「我的作品是一種二手、三手的再造 (人工) 之物。」最近在伊通公園所推出的「A棟」個展中,陳建榮試圖描繪理想中的建築性空間,帶領觀者遨遊於想像的景觀,進入一個個纏繞於夢想與現實間的隱喻空間。呈現於觀者眼前的這些素描特質強烈的結構性空間,看似未完成的狀態,從某個意義上來看似乎趨於完工。這樣遊移在「完成的未完成」之間的再現空間,正是其作品魅力生成之所在。 
當馬可波羅描述他在探險歷程裡所造訪過的城市時,忽必烈汗不見得相信他說的每件事情。但是,這位韃靼皇帝確實一直全神貫注、滿懷好奇地聽著這個威尼斯青年的故事,比聽他派遣的信差或探子的報告還要專注。……只有在馬可波羅的故事裡,忽必烈汗才能在注定傾頹的城牆與高塔裡,辨別出那倖免於白蟻啃噬的精細雕花窗飾。
─伊塔羅.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

 
書中馬可波羅向忽必烈講述的諸多城市,其實並沒有清楚指涉之客觀對象,更多是他個人的經驗片段與記憶交織而成的多重描寫與記錄。即使如此,忽必烈還是聽得津津有味,其所寄託者無他,正是在於那些讓他充滿想像的遠方,即使這遠方就存在於他的生活周遭。正如法國空間理論學者Henri Lefebvre在其著作《空間的生產》(The Production of Space) 裡提及一個空間生產的三角概念:空間的再現 (Representations of Space) 代表一個抽象的空間,是指計畫、法令、技術、政府機構所規劃設計出來的空間,因此它的「生產關係緊密連繫這些機制所安置的秩序」。空間的實踐(Spatial Pratices) 指的是一個具體的空間,是生活中的日常行為與實踐所形成的空間,「包含生產與再生產,以及作為每個社會形構之特徵的特殊區位和空間組合」。最後則是再現的空間 (Representational Spaces) 則是一個想像的空間,是藝術家、攝影師、文學家、電影導演等所創造出來的空間,是可以被介入、修改與自由支配的空間,進而成為希望的出口與抵抗權力的另類基地。

 
若由此來看,陳建榮日前在伊通公園所推出的「A棟」個展,在基調上非但正是Lefebvre「再現的空間」之具體落實,亦且其所扮演的正是馬可波羅的角色,邀請觀者的視線一步一步地進入其不斷勾勒塗抹所描繪建構出來的各種空間量體裡去繞轉、去搜巡,甚至於置身其中,久久難以自拔。至於此一展覽的命名,既可以是特定的一個建物或是空間量體,也可以是每一個建築群中的某個排序。看似不能或缺且時時得見,但追根究柢來說,其關於空間的內涵卻是相對開放的,內容的填充無疑要更多仰賴觀者結合個人體驗後的自主想像。

事實上,陳建榮作品的畫面構成,有些是擷取自他所喜愛的藝術家作品作為創作的發想,像是德國藝術家Anselm Kiefer筆下糅合歷史、文學、哲學、神話等素材來講述神秘且詩意的記憶與毀滅,藉以提供觀者不尋常體驗的美學觀點,便一直透過轉譯、重構的方式出現,除了有向藝壇前輩致敬之意,卻也不難看出其在繪畫形式、語言層次上不斷摸索精進的企圖與努力;另一方面則是完全自虛構中而來,任木條、量尺等手邊輕易可得的工具在畫布上隨意地描繪出也許只是線條的平行或交疊,或者透視關係的衍生等更近似自動寫作,又或者是充滿捉狹遊戲性質般的創造,所呈現的空間量體與其說是某種類似建築物的投射,有時候更像是抽屜、盒子、箱子乃至於雷射印表機的形體經過變異手段而形成的效果。然而無論何者,貫穿其中的都是一種類似「工事中」(Under Construction) 狀態的情景。
 
對陳建榮來說,呈現在觀者眼前的,即使是看似未完成的狀態,但也是經過一番功夫的理性堆砌與修整,從某個意義上來說似也可趨於完工。這樣遊移在「完成的未完成」之間的再現空間,正是其作品魅力生成之所在。誠如張晴文在〈期待答案揭曉的狀態〉一文評述其作品時提到:「它們不完整的狀態不是廢墟,而是將完成而未完成的工事。如果我們對於新鮮仍有憧憬,那些將完而未完的事物都會格外引人入勝。它從不告訴你答案是什麼,我們所能做的僅僅是處在期待答案揭曉的狀態。」於是,A棟的所在或者不在,都意味著某種「再現的空間」的可能,在此一空間裡,任誰都可以參與持續建構或者大肆破壞的可能工程。但也唯有在陳建榮的作品裡頭,才得以讓我們在走出展覽之後面對現實生活中隨處可見,被社會化、資本主義化的「空間的再現」中解放出來,並且辨別出屬於各自的屋簷與窗,尋回自己的空間之價值。

編輯/龍傑娣
▌陳建榮
畢業於台南藝術學院造形藝術研究所,曾獲第11屆中華民國國際版畫與素描雙年展素描類金牌獎。其畫作透過富含繪畫性的筆觸,並運用透視配以多重線條與色面,營造出具有詩意般的繪畫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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