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高樓之登高競逐,在邁入樓高突破一公里後已進入瘋狂境界;「世界第一高樓」的頭銜已然宛若奧林匹斯山上的桂冠般,崇高、遙遠、神話。但姑且不論高度,一座具備地標性的建築,確實能為城市挹注更多元的生命形態。要成為城市主脈的地標性建築,除了獨具特色的建築量體外,更該規劃於其中的是經濟考量與結合地方用途,避免因高昂的維護費用而枉為空城。
「塔」(Tower) 與「摩天大樓」(Skyscraper) 在概念上有著相互重疊又互異的部分。塔經常被用來指涉摩天大樓,像是被台北 101 所超越的前世界第一高樓「馬來西亞雙塔」,或是目前位於杜拜的世界第一高樓「哈里發塔」。而另外有一些塔不屬於此界定,它們多半是為了通訊或純粹滿足某種需要特定高度的機能 (觀光、地標性建築),譬如倫敦的 BT Tower、東京鐵塔、紐西蘭 Auckland 的 Sky Tower 等,這樣的塔比起摩天大樓通常要來得更為瘦高,結構 / 樓地板的比例也大幅不同,外觀上常以結構系統為主的樣貌呈現。而台中市所計畫興建的「台灣塔」就屬於後者,以此脈絡來閱讀與探討這個名為「漂浮的眺望」之競圖及作品。

無論塔或摩天大樓都追求高度,人類造塔的慾望自古皆然、其來有自。聖經中著名的巴別塔故事,揭示凡人造塔競高的想望,及其後續觸怒天神以致頹敗的結果。追求高度本屬不易,亦因其不易才顯出偉大。建造高塔的背後原因多半都不只是純粹的機能需求,台北 101 之於台灣、哈里發塔之於杜拜,都根植在相同的「城市策略」,即藉由世界第一高樓來宣傳城市之名。令人欣慰的是台灣塔的高度訂定 (300 公尺) 已脫離全球城市行銷策略下對高度的競逐 (現在門檻已是樓高 800 公尺以上)。而誠然,在杜拜哈里發塔以一次躍進 300 公尺之姿超越台北 101,以及沙烏地阿拉伯提出 Mile-Height Tower (樓高 1600 公尺) 的計劃後,追求世界第一高樓顯然已遠遠不再是某個自主城市、首都可以玩得起的競賽遊戲。

以台中在國內城市的處境 (胡市長的計畫是「超高趕北」),以及亟欲加入國際城市的情境下,台灣塔的提出,不得不說是個好策略,至少比起夭折的古根漢美術館來得有觀光效益。它將座落於有「都會新綠洲」之稱、因水湳機場遷建而騰出的都市空地,屬於水湳經貿生態園區整體開發計畫的一環,是刺激都市發展的建設投資。實際功能將提供參觀者體驗都市全景、俯瞰台中空中景象,或舉行都市慶典式活動之用。

樓高 300 公尺的台灣塔將成為中部地區最高建築物,如幸運的話,也將成為台中市的地標及城市象徵,取代已經歷史悠久的湖心亭,或大眾印象中七期重劃區裡那些偏向娛樂性質的建築。其機能在規劃內容中提出約 3000 平方公尺樓地板面積,較於摩天大樓來說是很少的 (台北 101 樓地板面積 412500 平方公尺),經費預估六十至八十億,相對於台北 101 而言十分經濟,卻又可以滿足如年度煙火秀等都市活動之機能。回顧逐漸成為例行的全台各地跨年晚會,一個高塔的存在,顯然會使台中晚會缺乏地標性的窘境獲得改善。

在這些條件之下,台灣塔概念競圖首獎作品「漂浮的眺望」的確在這幾個要項中提出完整而適切的對應方案。首先它看起來夠高聳,雖然結構是經濟且合理地以八根大柱子貫通整個塔,但它忠實地將骨架之結構外露,成功營造出震懾的視覺效果,而這就如同走鋼索之所以好看的道理般;其次它也提出了特殊的型態,足以在這風起雲湧的建築年代中得到鎂光燈的關愛,尤其是那以超乎尋常想像之姿漂浮著的「囊袋」結構,迎風搖曳中再次展現人類對抗重力的成就。雖然亦存乎質疑,但其博得眾多評審的青睞。

弔詭的是,獲獎作品「漂浮的眺望」也只是贏得了概念階段競圖的首獎,按競圖主辦單位的說法,其與接下來第二階段實質工程國際競圖可能全然無關,且也未強制其作為實質設計必須完全比照的參考對象。如此特殊的競圖機制,恐怕市長也弄不清楚,以致於看了概念競圖成果後,即指示盡快落實這個得獎作品。對於民意代表與民眾,一如往常,不看好的人士紛紛陳述其效益與結構複雜的憂慮,譬如「太虛幻」、「憑空想像的,有如童話一般」、「難以落實」等耳語,殊不知這「漂浮的眺望」設計內容並不必然等於將要執行的實質工程。姑且不論這兩階段的複雜關係,通常一個地標性建築的提出,必須有其創新之處;創新則不免遇上大眾因無法想像而產生的焦慮。已成為巴黎首要象徵與重要景點的艾菲爾鐵塔,或許可以是具有說服力的實證,其在十九世紀末的建造初期也歷經了廣大反對與質疑的聲浪,今日已成功證實了以其自身之無用成就都市意象之大用。

除了以傳說故事為鑑外,倫敦的 London Eye 是值得研究的實質對象。雖然它長得一點也不像塔 (其實是個摩天輪),卻十足契合台灣塔的所有脈絡。做為倫敦千禧年城市建設,僅 135 公尺高的 London Eye,以精巧脫俗的設計成為城市的指標性地標之一;其結合摩天輪的樂趣,也成為觀光客在倫敦眺望城市地景的第一選擇。London Eye 現已躍居成為全球排名第一的觀光景點,每天絡繹不絕的參觀者為倫敦帶來大量觀光收益,同時也為城市認同加了許多分數。仔細檢視它的存在,竟只不過三個優雅而輕巧的基礎落於都市地面,絲毫不影響都市原來的人潮動線,堪稱佔地投影面積 (Footprint) 極小化的落實、效益最大化的投資建設,而這正是身為「塔」的存在要義。

雖是如此,但也不要忽略了與 London Eye 同屬倫敦千禧年三大建設的 Millennium Dome,其巨大的尺度 (直徑 365 公尺) 與伴隨而來龐大的場地費用,使得這個空間在舉辦過千禧年慶祝活動與展覽後便乏人問津;鉅額的維護費用與虧損使之成了執政者備受質疑、尾大不掉的燙手山芋。一樣的出發點,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且在英國歷史悠久而嚴謹著稱的建設顧問體系看顧下,發生這樣的結果不僅咤異而已,也成為「台灣塔」的「孵塔」過程中必須戒慎審思的前車之鑑。

編輯/陳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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