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這個國家便愛這個國家,生於此土地便愛此土地,此乃人之常情。」
——黃土水,〈出生於臺灣〉,1922年
 
1920 年代的台灣,藝術環境不如當代自由,卻仍有如黃土水這樣的藝術大家,短短36年的歲月,傾其一生刻畫所生所長的土地,直至逝世之前都仍不懈創作。他的英年早逝,也是台灣美術史上永遠的遺憾。
 
然而,其作品卻多數都在二戰時期消失匿跡。猶記得北師美術館年初方展出的《少女》胸像,久子小姐荳蔻年華裡稚嫩純真的眼神,如同穿越時空映於白透大理石上。近日北師美術館更捎來新訊,在林曼麗教授率領團隊鍥而不捨地追索下,奇蹟般尋獲塵封近半世紀、後被譽為「臺灣的維納斯」的《甘露水》!
 
黃土水的大理石雕刻作品十分罕見,此次尋獲史詩級巨作《甘露水》,她雙手微張、昂首而自信,在女性姿態中展現堅毅向上而富柔情與溫暖的精神。不過,讓藝術界為之動容的,不僅因《甘露水》為臺灣首座裸體雕像、寄寓著黃土水藝術年華裡對「藝術上的福爾摩沙時代」的想望;1921年入選帝展時成為展會焦點,然而之後卻隱遁數十載、最終正式交付文化部永久典藏,多舛際遇在在緊密相映著臺灣百年來的跌宕歷史。
 
藝術家黃土水與這件作品,不僅是藝術史上傳奇的一頁,也寫下了身為台灣人的精神,是你我必須刻在心中的名字。隨著這次尋獲遺世巨作《甘露水》,讓我們再一次快速回顧黃土水的藝術人生與此作的當代意義。
關鍵字 1:台灣留日學習美術第一人、台灣入選日本帝展第一人
 
臺灣美術界的先鋒黃土水(1895-1930),出生的那年恰好是臺灣受日本殖民統治初年,社會環境仍然動盪不安,黃土水家庭貧寒,12 歲又遭逢父親去世,母親帶著年幼的他投靠同母異父的哥哥,卻也因向鄰近佛像雕師學習佛像木雕,接觸福州系神像雕刻,自然醞釀了對雕刻藝術的興趣。而後考取國語學校師範部,優異的美術天分使他畢業時受到校長關注,主動為他寫推薦信、申請獎學金,不僅使他成為當時日本「東京美術學校(今東京藝術大學)」創校以來第一位台灣留學生,也是台灣留日學習美術第一人!
 
赴日之後,作品《蕃童》(又名《吹笛山童》)、《甘露水》、《擺姿勢的女人》和《郊外》更連年入選日本當時最高藝術殿堂——帝國美術展覽會,成為第一位入選帝展的台灣藝術家,在受殖民年代振奮人心,引起 1920-1937 年台灣藝術領域學生留日的浪潮。


 黃土水,《甘露水》,1921,大理石,80x40x175cm(Photo Credit:文化部典藏©黃邦銓、林君昵、courtesy of 北師美術館)

 黃土水,《甘露水》局部,1921,大理石,80x40x175cm(Photo Credit:文化部典藏©黃邦銓、林君昵、courtesy of 北師美術館)
 
關鍵字 2:生於台灣,便愛此土地,雕刻出台灣的文化風景
 
然而留學日本,並不改他對於台灣的認同與驕傲,他曾說:「出生在這個國家便愛這個國家,生於此土地便愛此土地,此乃人之常情。」
 
從1920年初次入選帝展的《蕃童》,排灣族村童坐在岩石上,手拿鼻笛、面帶以抹微笑輕輕吹頌;到1930年黃土水的經典浮雕遺作《水牛群像》,描繪農村中三個牧童與五隻水牛相伴於香蕉林間嬉戲(據說為了精準刻畫水牛的樣貌,他還特意於家中養了頭水牛),黃土水在 36 年的歲月中,一直有意識的以台灣文化為題,《水牛群像》更於2009年被指定為台灣國寶。
 
1922 年黃土水在《出生於台灣》文中寫道:「雖然說藝術無國境之別,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創作,但終究還是懷念自己出生的土地。我們台灣是美麗之島更令人懷念。例如,比內地的富士山高出許多的新高山、雪山或秀姑巒等諸峰,南部種植甘蔗田,還有高大的檳榔樹,茂盛的榕樹,林投樹林,還有竹林、鹽田、漁塭等…。然而台灣是充滿天賜之美的地上樂土,一旦鄉友們張開眼睛,自由地發揮年輕人的氣概時刻來臨時,毫無疑問必會在此地誕生出偉大的藝術家!」
 
他將青春與血汗全力敲打灌注於不朽的作品中,也呼籲藝術家們奮起,打造「藝術上的福爾摩沙時代」,為故鄉的人們打造與美麗之島相襯的精神文明。

關鍵字 3:由曠世大作《甘露水》際遇,看見台灣主體意識、回望百年跌宕的藝術史
 
黃土水 1921 年以大理石雕刻的《甘露水》是臺灣首座裸體雕像,刻劃一名面容充滿自信的女子,頭微微仰起,姿態挺直,雙手輕輕放在身後的蚌殼上,綻放了光一般的向上精神,神情舒緩而堅強,寄寓藝術家對於彼時正大步向前的臺灣社會的期盼與想像。


 黃土水,《甘露水》,1921,大理石,80x40x175cm(Photo Credit:文化部典藏©黃邦銓、林君昵、courtesy of 北師美術館)

 黃土水,《甘露水》局部,1921,大理石,80x40x175cm(Photo Credit:文化部典藏©黃邦銓、林君昵、courtesy of 北師美術館)
 
隔年,此作受邀於東京和平紀念博覽會臺灣館展出,除了日本皇室對其作品產生高度興趣,黃土水的活躍更驅動著當時對藝術還很陌生的臺灣,使有志於藝術的臺灣青年們受到很大的鼓舞。然而 1930 年,黃土水在帝展前夕趕製大型浮雕《水牛群像》,過度操勞而不幸併發腹膜炎過世於東京。
 
黃土水的一生,曲折起伏,而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甘露水》如同臺灣一世紀以來的命運縮影。在他逝世翌年,臺灣教育會館(今二二八國家紀念館)為祝賀落成,便將《甘露水》納入藏館,此座也曾以該館館藏的身份於原臺灣總督府舊廳舍(今中山堂)的《黃土水遺作展》中展出。然而,1958 年臺灣省臨時省議會播遷臺中,《甘露水》隨之搬移,卻被棄置在臺中火車站,無人聞問(現在雕塑軀幹上難以清除的暗色痕跡,推測也是當時於火車站前為人潑灑墨水所致),所幸數天後《甘露水》即被移置車站附近的張外科診所,由張氏家族悉心保管看顧,並在 1974 年移至家族位於霧峰的工廠封藏。



 黃土水,《甘露水》局部,1921,大理石,80x40x175cm(Photo Credit:文化部典藏©黃邦銓、林君昵、courtesy of 北師美術館)
 
黃土水,《甘露水》局部,1921,大理石,80x40x175cm(Photo Credit:文化部典藏©黃邦銓、林君昵、courtesy of 北師美術館)
 
隨著台灣主體意識的萌發,人們也逐漸想起該件代表台灣面容的作品,企盼《甘露水》再度面世的呼聲,始終不斷。今日終在林曼麗教授率領北師美術館團隊追索,以及總統府、文化部協助下重見天日,並正式交付文化部永久典藏。
 
《甘露水》的重要性不只在於作品本身,更在於她的身世與經歷。目前包含三間曾入選帝展之作《蕃童》、《擺姿勢的女人》、《郊外》,以及一件入選東京聖德太子美術奉讚展覽的《南國的風情》都仍下落不明,台灣於殖民與戰爭年代的藝術品常面臨如此命運,尋獲此作意義重大,不僅讓台灣更深的回望當年黃土水對於本土意識的疾呼,也重現拼湊了那塊缺失的歷史樣貌。


由森純一主持《甘露水》修復(Photo Credit:©黃邦銓、林君昵、courtesy of 北師美術館)

由森純一主持《甘露水》修復(Photo Credit:©黃邦銓、林君昵、courtesy of 北師美術館)

《甘露水》如同為台灣藝術史打了振奮的一針,此次修護計畫由曾修復多件黃土水作品的日籍修復師森純一主持,從尋獲到修復的過程也由導演黃邦銓與林君昵全程記錄為同名紀錄片。《甘露水》也預計將於北師美術館年度大展「光──臺灣文化協會百年(暫名)」亮相!

參考文章:
北師美術館新聞資料
北美館典藏 
水牛群像
國美館文獻《黃土水從<蕃童>到<水牛群像>的作品考察》
國立臺灣大學美術史研究集刊《創造福爾摩沙藝術-近代臺灣美術中「地方色」與鄉土藝術的重層論述》
 

編輯/林沛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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