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同時代人,首先以及最重要的,是勇氣問題,因為它意味著不但有能力保持對時代黑暗的凝視,還要有能力在黑暗中感知那朝向我們,卻又無限地與我們拉開距離的光。」—阿岡本〈何謂同時代?〉
 
走進北師美術館,拾梯而上,大大的展牆上,以光為題揭開「光——臺灣文化的啟蒙與自覺」的序幕。這場眾所期待的展覽,既爬梳臺灣文化協會時期台灣美術史的發展脈絡,同時也成為台灣雕塑家黃土水代表作《甘露水》重見天日的最佳舞台。

正如展覽總策劃林曼麗所說的,這是場很不ㄧ樣的展覽。由學者群所組成的跨研究團隊,以當代觀點重看歷史脈絡,並呈現出複雜且厚實的內容,並讓我們重新去思考,究竟當時的美術家為何願意以有限的生命留下不朽,又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這群勇敢的人。
去年北師美術館以「不朽的青春」展覽造就廣大觀眾的迴響,今年適逢臺灣文化協會(簡稱文協)100週年,以及黃土水在1921年所創作的作品〈甘露水〉重新出土,期待以久、即將開展的「光——臺灣文化的啟蒙與自覺」展覽,由林曼麗總策劃,集結周婉窈、劉柳書琴、石婉舜、蔣伯欣、陳慧先、陳允元與吳俊瑩等,長期精研歷史、文學、戲劇、藝術、原住民與婦女、法律的學者組成跨領域研究團隊,藉由展覽4+1個子題的爬梳,重新收集文協時期的「光」持續映照身處當代的我們。
 

展場照。(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展覽以光為題,融入「台語」做為反映當時抵抗的語言及象徵
 
為什麼這次的主題是「光」?1921年台灣文化協會成立,當時林獻堂40歲、蔣謂水31歲,黃土水則以26歲新銳之姿,以作品《甘露水》拿下日本帝國最高藝術榮耀「日本帝國美術展覽會入選」。那是反殖民運動最好的年代,甫獲獎的《甘露水》本身就是光,一如黃土水說過的,「永劫不死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精神上的不朽。」
 
周婉窈亦表示,「殖民地人民遭受到差別待遇,壓制、被剝削、不平等,殖民地需要尋求自治,才能打破黑暗,帶來光明,這是政治面。文化方面,當時世界的新潮流是近代文明,但傳統社會的民眾欠缺教育機會,受到落後事物的遮蔽跟束縛。所以把那個遮蔽跟束縛拿掉,人民才得以自由,才能見到文明的光。」
 
特別是因當時這一群有志之士,多以台語做為抵抗的語言及象徵,因此在這次展覽的作品描述上,也以當時慣用語去呈現時代的樣貌,並採取台語與羅馬拼音並列的方式呈現。

展場照。(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展場設計!廣大星系感下的同心圓
 
但如何將龐雜的文化與藝術時代脈絡,讓大眾以舒服且具有美感的方式觀展?這次展場設計,不只是將作品掛起來,而是以「文獻」跟「作品」共構所圍塑的宇宙星系感,造就一面是文獻、另一面是作品,兩者相互呼應對照的境況。也如同心圓般,一圈圈環繞著星系的核心《甘露水》而轉動。
 
此次展場分為四大子題,分別為「生命的恆流」、「風景的創造」、「大眾與摩登」與「自覺的現代性」,與加碼單元「當代的迴響」。在當代的迴響中,由黃邦銓、林君昵導演團隊所創作的《甘露水》同名紀錄片,以及致意詩人王白淵《荊棘之道》(1931)的影像互動裝置,亦邀請大眾回到過去感受當年的吉光片羽。除此之外,愛看表演的朋友也不要錯過由阮劇團與策展團隊所合作,重新演繹轉化文協時期著名文化劇的新劇目。


展場設計以一面文獻、一面作品的形式,繞著黃土水作品〈甘露水〉的光,形成一個宇宙的星系。(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沐浴在暖陽下!黃土水的〈甘露水〉就是展場裡的光

1921年10月,黃土水以,蚌殼中昂然向上的少女《甘露水》,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亦宛如從黑暗中走向世界,象徵臺灣文藝復興時代即將到臨的盛況。

但究竟該如何呈現封存近50年、台灣首座裸體雕像《甘露水》?

從今年5月11日起便移至北師美術館地下室進行長時間的修復,直至12月9日才放進展場,重見天日。但林曼麗認為《甘露水》首度面世必須要在陽光下展示,才能體現她最美好的狀態。不只因為北師是黃土水的母校,更重要的是,擁有自然採光、有別一般白盒子佈展方式的北師美,讓大理石製成的《甘露水》,得以沐浴北師美通透明亮的環境中,彷彿將她沉寂以久的靈魂徹底舒展開來。
 
黃土水代表作《甘露水》。(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黃土水代表作《甘露水》。(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展場一隅。(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十件以上首次公開展出精彩作品!

這次展覽中有超過十件以上首次公開亮相的作品!其中一件即是出自李石樵之手的林獻堂肖像作品。

時間倒轉至1921年,那時蔣渭水剛發表了〈臨床講義:名為臺灣的病人〉一文,診斷臺灣罹患「知識的營養不良症」,須藉由文化運動醫治,並寫了封信給林獻堂希望他能支持推動文化運動組織—臺灣文化協會,而展覽中那張林獻堂畫像,與蔣渭水同掛一面牆,中間則夾以當年那封親筆信,讓人透過展場設計感受到兩人之間深厚的情誼。
 
除此之外,像林之助筆下描繪出少女拿著當年昂貴萊卡相機的《取景》,以及藍蔭鼎的《南國之夜》,也都是前所未見、首次公開亮相的精彩作品。尤其我們認知中的藍蔭鼎多走「養鴨人家」的風格,但其實他從二零年代起便開始以不透明水彩的創作形式關注庶民生活。因此透過這些首次展出的作品,不只讓大眾一窺台灣前輩藝術家截然不同的創作樣貌,同時也豐富了我們對台灣美術史的認知。

展場一隅,左為林獻堂,右為蔣水。(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藍蔭鼎,《南國之夜》,1940,水彩、紙,68.0 x 101.0 cm,私人收藏。(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

林之助,《取景》,1938,膠彩、紙,91.0 x 72.7 cm,私人收藏。(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
 
展區1:「生命的恆流」—掙脫黑暗而狂奔
 
在展區「生命恆流」中詮釋了前輩藝術家如陳植棋、劉錦堂、陳澄波與李梅樹等人,如何面對內在生命的探索,並從表現主義中去追求創作的意義。
 
從陳植棋結婚時寫給師長的信,到他筆下的自畫像、夫人像等經典作品中,不難看出他相對外放的性格。對比黃土水的內斂,兩人根本是光譜的兩端。因陳植棋更具表現主義,與社會的衝撞亦相對激烈。然而他卻從未放棄過,要努力去追尋那道微弱的光。

 
左為陳植棋,《自畫像》,1925-1930,油彩、木板,27.0 x 21.0 cm,家屬收藏。右為林曼麗講述陳植棋結婚時寫給師長的信。(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Chris Chen)
牆右為陳植棋,《夫人像》1927,畫布油彩,64.5x91cm,私人收藏。中間則擺放著他與藍蔭鼎當時往來的手寫信。(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展區2:「風景的創造」—抵抗地景的繪畫思維
 
過去談論前輩藝術家,比較著墨於寫生與地方色彩的脈絡,並經常以主體與客體的二元分法,來看待台灣風景的再現。但在這次展覽中,以文協的脈絡下,透過抵抗地景的方式,感受畫家描繪特定地景的社會思考,以及某些台灣早期前輩畫家在筆觸、造型、材質上的革新與實驗。

無論是陳植棋和倪蔣懷在1930與1933年所繪的《真人廟》,抑或是郭柏川的《臺南祀典武廟》(1929)與陳澄波的《琳瑯山閣》(1935),皆是透過尋常風景暗喻臺灣人的精神抵抗。此外,這次展覽中,也展出洪瑞麟的作品,雖然他並不隸屬文協與第一代前輩畫家,但他在文協友好團體下生活,因此他的作品不走風光明媚的風景畫,而經常突顯底層的關懷、勞動性題材,或是以黑色、赫色等相對具有土地質感的色彩去描繪風景。


 陳澄波,《琳瑯山閣》,1935,油彩、畫布,73.0 x 91.0 cm,私人收藏。(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

陳植棋,《真人廟》,1930,油彩、畫布,80.0 x 100.0 cm,家屬收藏。(Photo Credit :北師美術館)

郭柏川,《臺南祀典武廟》,1929,油彩、畫布,79.0 x 85.0 cm,臺南市美術館典藏。(Photo Credit :北師美術館)

洪瑞麟,《後街》,1930,油彩、畫布,65.0 x 80.0 cm,呂雲麟紀念美術館收藏。(Photo Credit :北師美術館)
 
展區3:「大眾與摩登」—打破只專注地方色彩的前輩藝術家刻板印象

呼應文協當時進步的新生活,二零年代有許多新興美術流派,面向一種相對摩登的形象,像李梅樹當時便曾將題材聚焦在咖啡店裡的「摩登女孩」(モガ,moga),而李石樵則是以大膽又前衛的筆法繪下《橫臥裸婦》(1936),還曾被視為色情意味,遭殖民當局強迫從第二回臺陽展撤下。
 
除此之外,這次也展出了台灣美術史上第一幅,以報紙融合油彩的拼貼作品,透過這件作品,也讓台灣立體派出現的時間軸被推進到四零年代,也重新定義了前輩藝術家的作品,不僅有風景的再現跟地方色彩,也能有嶄新的詮釋。


李梅樹,《紅衣》,1939,油彩、畫布,116.5 x 91.0 cm,李梅樹紀念館收藏。(Photo Credit :北師美術館)

李石樵,《橫臥裸婦》,1936,油彩、畫布,61.5 x 72.5 cm,李石樵美術館收藏。(Photo Credit :北師美術館)
 
展區4:「自覺的現代性」—以文字、對白呈現思想

此區主要聚焦文學與戲劇。台灣20年代,戲劇表演以廟口漢人戲曲文化為主,因此當第一代知識青年看到新劇,能以對白推進劇情,並透過對話呈現思想後,便開啟了一段新劇運動。而在文化劇傳單與劇照中,可以見到林摶秋與張維賢等先鋒如何結合文學與藝術家發展劇場運動,並使戲劇成為文協宣傳的手段。

另外,文協重要成員賴和則是以筆作為利器拚搏,本次亦展出他涉入治警事件的手稿《出獄歸家》(1923),這也是他手稿完成98年後首次正式展出。

展場一隅。(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展場一隅。(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展區5:「當代的迴響」—感受以聲音召喚影像的互動藝術

此區邀請黃邦銓、林君昵導演團隊創作《甘露水》同名紀錄片,與致敬王白淵《荊棘之道》(1931)的影像互動裝置,三樓以朗誦五首詩人王白淵的詩句,召喚詩歌裡的風景,而地下展場空間,則是藉由互動藝術展現顯影之美。


致敬王白淵《荊棘之道》(1931)的影像互動裝置。(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此外,地下展區也展出了當時因萊卡相機的發明,促使新興寫真的興起,而開始以八厘米錄像漫遊城市的鄧南光作品。這次也特別展出鄧南光4件未公開過的影像,以及透過正確的方式觀看他的3D攝影作品。

同時此展也與阮劇團合作,重新演繹當時的文化劇,透過文協時代常演的兩齣劇目《復活的玫瑰》與《社會階級》轉譯再創作成《加入B會的人》。因為透過與當代創作者的合製共創,在多樣化梳理展呈歷史的同時,也能以當代的觀點回應創作的本質。


下展區展出不少鄧南光的作品。(Photo Credit:北師美術館、Photography by 張國耀)

展覽《光——臺灣文化的啟蒙與自覺》

日期:2021年12月18日至2022年4月24日
地點:MoNTUE北師美術館

編輯/Christine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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