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舞台上,8位舞者依序介紹他們自己,編舞家布拉瑞揚端坐在觀眾席中,以聲音作為在場,老神在在地指揮台上的舞者們:「給我一個光,自由一點的光」、「來一段即興」、「現在你們都變成魚」……,千奇百怪的要求讓舞者們緊張又享受,這是一個持續在完成中卻永遠不會完成的作品,所有的現場即興指令都像是反覆說著同一句話:「如果你勇敢,你就自由。」
這是雲門2即將在3月底於台北城市舞台進行演出的「春鬥2013」中的其中一支舞碼《搞不定》,這個自由的、充滿想像力的作品幾乎就像是雲門2的DNA─「勇敢且自由」的具體再現。有別於雲門舞集的詩意精準,年輕、草根性強、重視觀眾參與的「雲門2」並不是這麼的「完美」,但卻擁有更多細節的趣味性,更能靈活地面對創作中的不安定與不安全。
雲門2在創團之初即以集結風格迥異的青年編舞家為號召,至今曾與黎海寧、古名伸、伍國柱、孫尚綺、布拉瑞揚、鄭宗龍、黃翊等多位傑出編舞家合作,每年的「春鬥」都像是眾編舞家的競技場、觀眾的狂歡節。去年雲門2走出台灣,至香港、美國、德國,並到中國巡演,暫停一年的春鬥終於在今年等到3位編舞家4個作品──黃翊《無聲雨》+《光》、鄭宗龍《一個藍色的地方》、布拉瑞揚《搞不定》的回歸,以鬆緊有度的段落安排,編織出雲門2歡快與壓抑並存的舞台張力。



黃翊《無聲雨》+《光》
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但你不一定要懂,只需要去享受
演出由黃翊的兩個小品《無聲雨》、《光》揭開序幕。
去年甫以《黃翊與庫卡》獲得數位藝術獎首獎的黃翊,最為人所知的是他對數位科技精準的掌控與調度,《無聲雨》則回歸身體本質,抒情融入手語元素,他說:「我學過手語,覺得瘖啞人士在對話時非常美,雙手像是蝴蝶在飛舞,再加上我並不喜歡用語言來表達我所要講的內容,手語與舞蹈結合成兼具抽象、具象的表達形式,舞者也可以在裡面放入自己的秘密,觀者可以閱讀但不一定能懂,這是一個很好的空間,舞者能藏自己的秘密,觀者也有解讀的餘裕。」


在手語發展的過程中,黃翊留給舞者空間訴說自己的故事,舞者們像是把心中的秘密化成無聲的語言藏在《無聲雨》之中,但重要的不是手語所訴說的意思,而是希望舞者能進入一個透明的中介狀態,保留給觀者解讀的空間。
黃翊慣於在作品中保留一定的距離,疏離但仍能感覺溫度。《無聲雨》細密地像霧氣,不留神就被作品中的各種暗示包圍。有趣的是,當觀者逐漸在這支4人舞中安靜沉澱時,緊接而來的《光》以探戈融入現代舞,卻又炫目歡快地要觀者感受跳舞的純粹與美好,「開始創作這個作品,是因為我當兵站哨時,有一道光就照射在我的面前,當時我看見這麼簡單的一道光,卻擁有很強的力道,我想在舞台上呈現那樣的感覺,輕鬆的、沒有負擔,只享受跳舞當下。我希望《光》能是一個很簡單、單純,讓人開心的作品。」
話是這麼說,但黃翊畢竟是黃翊,這個從一道光開始的作品,經過他對科技的敏銳嗅覺,最終呈現出如電影蒙太奇的節奏,他拆解光的元素,在15分鐘內精準地擠進80幾個cue,在過程中以7種不同色彩的流動,呈現在不同時間中光的感覺,光線所構成的魔幻空間流暢且令人驚艷。



鄭宗龍《一個藍色的地方》
每個人都有一個藍色的地方,迷失的人迷失了,安靜聆聽的人會找到出口
當觀眾被《光》挑逗到情緒的高點時,去年剛獲得台新表演藝術大獎,並接下雲門2助理藝術總監的鄭宗龍大手一揮,乾淨俐落地抽離了音樂,將觀眾帶往《一個藍色的地方》。這支舞創作源於鄭宗龍在紐約時半夜失眠,「想東想西,想過去、想未來,有一點不安。跳躍的思緒持續到天將明未明的時刻,我看見遠方的天空有一層漂亮的藍色,不安的心情突然安靜了下來,我想將這安靜的瞬間呈現給觀眾。」


曾被舞評家稱為「最擅長掌握音樂抽象結構的編舞者」,駕馭音樂遊刃有餘的鄭宗龍,這次想給自己一個最大的功課是「沒有音樂」,全作僅在後半段讓舞者的身體帶出John Tavener的音樂,他說:「當音樂消失了,就好像走路失去了方向,但後來發現,音樂其實源於跳舞的身體,在過程中舞者幫助我找出節奏感,再將動作編織起來。」
《一個藍色的地方》毫無疑問是一個奇怪且曖昧的作品。鄭宗龍指出,「藍色的地方」是法國人的「狼跟狗的時刻」,是日本人的「魔幻時刻」,空氣潮濕不安,視線昏黃不明,分不清楚狼與犬,鬼怪皆現形,「藍色可能是憂鬱的,對我來說並不是實質的顏色,而是人的感受傳達給身體的反應,因此作品中的『藍色』是架構在舞者的身體裡,在動作中呈現憂鬱不安的感覺。」
你永遠不知道被衝破的結構下次會長成什麼樣子
在《一個藍色的地方》無聲過後磅礡的音樂暫歇,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呈現在觀者面前,舞者們看似鬆散的走至台前。「好啦,你們先介紹你們自己吧。」劃破《一個藍色的地方》的緊張感,觀眾席穿刺而出一個輕鬆自在的聲音,表演已經開始,這是排灣族的編舞家布拉瑞揚幽默、瘋狂且多話的作品《搞不定》。
編輯撰文/張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