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吳明益原著改編的公視年度大戲《天橋上的魔術師》,2/20甫首播,收視即開紅盤!一首電影《戀戀風塵》中的旋律開啟了整個篇章,帶著我們看見消逝的中華商場、看見那時代人們的野,節奏鋪陳看似輕快,但對楊雅喆而言,一切才僅僅是開始,人生轉折將從今晚轉向。

在訪談的1小時內,楊雅喆的每句話,都像是一個線索,牽引著你走往更深更遠的地方。就像他曾說過的,在彷彿沒有路的地方,看見了故事。無論在多漫無人煙的荒蕪之境,隨時可能有一台小綿羊機車,穿越過比人還高的漫漫芒草叢。

向你駛來。
「我試著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夢,但隔天早上,仍然在床鋪上找到黑白兩色,大約兩吋長的剛毛,硬硬刺刺的,彷彿細針,藏在棉被的縫裡,就像刻意被織進去的樣子。」──吳明益《天橋上的魔術師》

記憶像細針,隱隱刺痛著你、召喚著那些逝去的存在。消失與記憶,正因它的難,始終是在文學與電影中,不斷出現的命題。

「如果我30歲時拍這齣戲,應該會拍得很爛,只能拍到皮毛吧,改不到心。」《天橋上的魔術師》導演楊雅喆說。


《天橋上的魔術師》導演楊雅喆。(Photo Credit: MOT TIMES、Photography by Terry Lin)

耗時五年,由吳明益小說改編的《天橋上的魔術師》劇集,不僅耗資8,000萬重現了80年代的中華商場,更將原著裡中華商場的眾生相、記憶與惘然,化作一個個畫面,從小不點與魔術師開展,探索著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消失與消逝。

楊雅喆的算命師父親在他高三時離世,很早就被迫必須面臨生命的消逝。青春正盛,必然無法面對死亡;行至而立不惑之年,開始理解生死必然,卻仍在尋找出口;直到天命耳順之時,未來自身生命的消逝與雙親的離世,已逐漸具體浮現於眼前,人才逐漸看清無常。

今年將滿50歲的楊雅喆說:「對我來說,年紀越長,就越能找到自己的方法面對消失。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中年人,在捷運或公車上都在讀佛經,因為中年人面對的就是『消失』這件事。而宗教就是在教你如何面對消失,所以佛教才說要捨。」

30歲時的他,大概還不懂這些。第一次改編弘兼憲史的《偵探物語》,如今回頭再看,當時的自己也不真正了解弘兼憲史。「其實《偵探物語》應該拍得更像《深夜食堂》,更帶著深邃的大人滋味吧!」畢竟,只有走過千山萬水,才能慢慢覺知一切如夢幻泡影。這時的楊雅喆,走入《天橋上的魔術師》的世界,也才能真正聆聽出那些文字中的弦外之音,並超渡那些消失,寫下「消失才是真正的存在」。


(Photo Credit:公視、myVideo)

「其實三年前的那場對談,吳明益默默地植入了很多東西」-楊雅喆
三年光陰,光是改編劇本就花了兩年。原著作者吳明益選擇有意識的不介入,即便到了片場,也刻意避開楊雅喆。這段時間,兩人僅僅只聊過兩次。第一次是三年前楊雅喆確定接下《天橋上的魔術師》時,第二次就是劇集上映後,2/21那場「菲林與稿紙」的對談。

對談那天,吳明益談到當他看到片頭的兩張照片時,就非常感動。一張是在行憲紀念日,在封鎖的中華路上打著棒球的孩子們,曾被吳明益寫在《天橋上的魔術師》圖像版別冊新增的短篇小說裡;另一張則是曾在他另一本小說集《苦雨之地》出現的殺虎畫面。在一個將鴿子作為夜市射靶遊戲之標靶眾人卻依然歡笑的時代裡,那兩張照片都點出了時代的懵懂與殘酷。吳明益說:「我們活在野蠻而不知野蠻的時代。」於是,吳明益悄悄地把這些故事寫到小說裡,楊雅喆則將那些被刻意隱晦處理的符號一一撿拾,轉變為影像,彼此互文,故事又說出了另一個故事。

楊雅喆現在回想,「其實三年前的那場對談,他默默地植入了很多東西。」只有在原著日文版小說才有出現的雙胞胎姊妹、槍套的故事,後來都被編入戲中,但其實他在改編時根本沒多想,事後才察覺這是吳明益在起初就埋入的種子。吳明益就像是魔術師,領著小不點晃啊晃的,就來到了天臺。


(Photo Credit: MOT TIMES、Photography by Terry Lin;場地提供:日常經典x日常野草)

對我來說,原著裡的魔術師就是吳明益,劇集中的魔術師則像是鏡子
吳明益在那天對談中談到,文學用非常多方法表現抽象的心情,他認為那是文字的強項,也是不容易被影像襲奪之處。當文學改編成影集,文學中的留白,那些不說透的事、那些串起各篇小說的若有似無幾近透明的線,戲劇該如何收束回應?

「有時候你一輩子記住的事,不是眼睛看到的事。」魔術師在吳明益的筆下既是旁觀者,又像是一個全知者,它是希望,又是絕望。但楊雅喆在上週首播的前兩集,金鐘視帝莊凱勛扮演的魔術師卻說起了台語。

99樓在原著中,彷彿是面對無解人生的逃避出口。但在戲裡,小不點卻跟他的三小男孩(阿蓋、阿卡)嘰嘰喳喳夢想著前往可以每天打免費電動的99樓,想像著那裡是天堂,又像是烏托邦,不斷分享那個我聽誰說那個誰誰誰說的商場傳說。


看了前兩集,不知道大家怎麼看小不點、阿蓋、阿卡這組三小男孩死黨呢?超「歡」的小不點(李奕樵飾演),其實是楊雅喆對於那個時代孩子們的詮釋。(Photo Credit:公視、myVideo)

有別於文學中的留白,楊雅喆選擇讓魔術師與99樓,在劇中留下更多線索。「對我來說,原著裡的魔術師就是吳明益,他想說的話都透過魔術師來說,對於時間的體悟、對於消失的看法、對於生死的看法。在小說中,魔術師知道的太多,他像是神。在戲裡,我們希望他有更多樣子、還能說著不同語言,魔術師更像是『鏡子』,你深愛、害怕、執著著什麼,就讓你看見什麼。他可能很兇、很恐怖,但有時又可以很溫柔地安慰受傷的人。」99樓則不再只是絕望的隱身之地,它回應到每個人心中最重要的那一塊,引領著你去探索你心中的99樓是什麼?

《天橋上的魔術師》就像是台灣版的《十誡》,敘說著十個奇蹟故事。楊雅喆與編劇團隊,將魔術師在10集中分成五個階段,五個核心概念,探問著他究竟是流浪漢、天使、魔鬼、時光旅人、還是溫暖的歐吉桑。再以魔術師的不同階段,對應小說中的主題,發展每一集的核心概念。而魔術師最後的身份,更是影響著劇情發展的重要轉折。最後,你會發現,其實伏筆很早就埋藏在密密編織的記憶之網中,等待著被喚醒。


小不點(李奕樵飾演)與魔術師(莊凱勛飾演),串起了《天橋上的魔術師》各集間的連結。(Photo Credit:公視、myVideo)

他同時也細細拆解小說中的每段關係與符號。就像原著裡做西服的唐先生,為了貓走失,發狂似的找,「我不知道吳明益老師會不會同意這樣的觀點,但我從一個讀者的角度,就覺得貓不是貓,是他的情人吧!所以我們就從這個方向改編。」楊雅喆與編劇團隊,將吳明益筆下的朦朧,詮釋成另一段朦朧,發展於第三集的天橋四少主戲中,探索著愛情與友情的模樣、破題出時代的壓抑。


楊雅喆同時也細細拆解小說中的每段關係與符號。就像原著裡做西服的唐先生(袁富華飾演)與貓的關係,被他再重新詮釋。而被影迷們視為「行走的費洛蒙」的朱軒洋(飾演阿派),在第三集中有精彩表現!(Photo Credit:公視、myVideo)

雖受限預算,而將劇中時代設定於80年代,但原著中那些成年後步入社會的商場孩子們,他們面對當代社會的枉然、無力,仍會投射於天橋四少及中生代父母這兩世代的角色中。「而且當觀眾在看這齣戲時,若觀眾與我的年齡相近,曾經歷中華商場還在的時代,觀眾其實就像小說裡那些長大後的角色。究竟那些回憶是快樂或是憂傷,就交給觀眾決定。」螢幕外的我們,成為故事的延伸。就像吳明益在書中所寫的「故事會決定說故事的人該怎麼說他們」。


由楊大正與孫淑媚所飾演的點爸、點媽,在之後集數將會更完整呈現他們的故事,但原著中那些長大後步入社會的商場孩子們面對當代的無奈,也將陸續反映在中華商場的中年世代角色中。(Photo Credit:公視、myVideo)

一把鑰匙被打出來之後,也許總有一天會找到它應該開啟的東西。
「不過正如你知道的,這世界上有太多用鑰匙打不開的東西。不過我一直相信,一把鑰匙被打出來之後,也許總有一天會找到它應該開啟的東西。」-吳明益《天橋上的魔術師》

演員在一齣戲中,體驗了一個角色的人生。身兼編導的楊雅喆雖非演員,但為了改編這齣戲,「我必須要有他們的感覺,我才能拍!」他既是小不點、阿派,也是原著中那個馬克的媽,為了找到馬克,幾近發狂,不惜聞過一個又一個中華商場內公廁的尿盆,也要找到自己的孩子。他穿梭於文學與戲劇中的眾生相,經歷了無數悲歡離合。


(Photo Credit:公視、myVideo)

從《違章天堂》、《囧男孩》、《女朋友。男朋友》至《天橋上的魔術師》,他陷溺於阿良與林美寶對愛的執著與壓抑裡、感受著《違章天堂》的漁村阿嬤失去愛孫的悲慟,但楊雅喆面對人世間的各種暗,卻始終不忘給他們一些光。

所以阿良帶著美寶的雙胞胎女兒們平凡卻又幸褔的逛著菜市場、阿嬤再度於觀音靈骨塔中遇見了金孫小豬,仿若他們都從未失去。消逝是常,悲慟是常,無解亦是常,但他從不願放棄那些微微之光,因為只要相信著它,如同小不點的叫賣,保證走遍千山萬水都會走回你身邊。


(Photo Credit: MOT TIMES、Photography by Terry Lin)

總編輯/彭永翔 joshpeng@motstyle.com.tw、特別感謝場地提供/日常經典x日常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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