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 Art

破壞與重生—COME CUT 的和平暴力

文化與藝術能否為金錢價值衡量一直是備受爭議的議題,然它們皆須國家政府的支持與推行則是不爭的事實。以文化創意產業著稱的英國,卻為了財政分配而大幅犧牲文化藝術領域之預算,此舉亦間接壓抑外來藝術家於英國當地之發展,長期之後會造成何種影響現在尚不可知。而在 COME CUT 這場展覽中,透過理性途徑的行為藝術,探討破壞及破壞後的新生,讓人們重新體認藝術的價值。
甫於六月中旬在倫敦蘇活區舉辦的 COME CUT,是場看似暴力、實際卻具備緩和與思維的行為藝術展。此展旨在探討英國政府近兩年大動作刪減國家文化創意產業預算之議題,邀請民眾進入藝術展覽空間破壞高價藝術品。透過實質上的行為,企圖破壞傳統藝術品與觀眾間的「保全」線。藉由破壞後的全貌、當下的行為過程,甚至是猶豫是否該動手的遲疑片刻,重新審視「藝術、人與社會」三者的關係與定位。

英國乃世界知名的文化與創意大國,然仍不敵全球金融風暴對其財政甚鉅之衝擊,面臨必須調整國家預算以因應局勢。在文化創意產業備受各國重視的當今,英國政府卻自 2010 年開始,大幅調整國家政策,並於 2011 年公佈:2012 年至 2015 年間,將大幅裁撤文化藝術領域高達 15% 的預算,此舉將影響英國無數博物館與藝術館、藝文活動,甚至學校文化藝術教育之相關課程與軟硬體設備。一時間,文化創意領域正反聲浪不斷,學生與藝術家甚至走上街頭遊行抗議。當這碩大的產業光環面臨現實壓力的攻克時,藝術長源與經濟脈絡,究竟誰該是這當下的主體正被以各種角度檢視著。

發起 COME CUT 之策展人 Yu’an Huang 認為,英國如今已非過去大家心目中的自由的創意國度。由於社會經濟現況,英國政府必須優先保護國民權益,外國文化創意工作者在倫敦越來越難立足,間接影響藝術、設計、音樂等創意產業在英國的發展。這些動作並非無跡可尋,例如自 2010 年大幅調整的英國簽證制度:包含取消多項外國人在英工作簽證、調高半數簽證申請門檻、降低簽證核發數等;英國創意工業的「富人」現象:設計藝術產業大動作裁員並任用大量實習生取代正職員工,引發「是否只有富人方能在不支薪的情況下,接受動輒半年至一年的實習,並獲得最後的工作機會?」等爭議,在在顯示英國文化創意產業面臨人才流失的危機,自豪的文化重鎮或許會因此消沉。

為此,Yu’an Huang 邀集四位英國當代藝術家免費提供他們的創作,將之陳列於簡潔乾淨的展覽空間,於開幕式當天以行為藝術之方式,讓一般民眾以各式工具在五分鐘內自由破壞這些高價藝術品。同時,整個破壞的過程將被拍攝成紀錄片,被破壞的作品則持續陳列於藝廊中數日。透過表面看似非理性的「破壞」行為,隱含的卻是理性思考、看待這項議題。紀錄片以破壞前與破壞後的畫面交錯鋪陳,迷離了「完整的作品」與「毀害之樣貌」,進而對於藝術的主客角色發起反思。

當社會需要對現行秩序發聲時,行為藝術是能直接接觸大眾的引子之一。藝術家小野洋子最早於 1964 年發表的「Cut Piece」系列行為藝術作品,便是為了觸發大眾的思維。她坐於表演台上,民眾自由上前剪取一片她身上的衣服,直至沒有衣服可剪為止。這件作品在當時引發多方討論,藝評甚至聲稱,此舉與其稱為行為藝術,不如說它是強暴。但透過紀錄影片可發現,行為發生的當下,藝術家、參與民眾的舉止皆是冷靜的。旁觀者認定此舉為「暴力」,然參與者卻堅持「和平」立場,這樣的情境似乎可對應於許多抗議遊行之旁觀者與參與者角度,逆向呈現「旁觀者迷,當局者清」的特殊現象。小野洋子以迫使觀眾成為表演者的主客易位方式,探討不同群體間模糊的社會關係。

在 COME CUT 展覽中,導引出民眾的「破壞行動」成為展覽的一部分、是促成展品成形的催生者。這些民眾來自社會中各種群體,若觀察參與破壞活動的觀眾,可發現「破壞」行為本身或許看似單純、無意識,但他們的實際行動卻擁有相當清晰的意識,並具備思考自己的破壞行為之特徵:「如何破壞、該從何處破壞、破壞的結果為何」這些思緒恰好反映策展人 Yu’an Huang 希望群眾思考的方向:「我的目的不是暴力或反對,而是提出問題。」引導這些交互群體中的民眾們,一同思考藝術在此時此刻的英國所代表的價值。

雖然是合法且和平的破壞高價位藝術品行動,無非也是種另類的暴力;它強行破壞藝術與觀眾之間的距離與平衡,並強迫觀眾重新思考「藝術、人與社會」三者間的意義,以及博物館、美術館、藝廊與群眾的關係。二十世紀初,諸多藝術革命打破過去高級藝術 (High Art)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階級制度,但似乎已被當代社會遺忘。普普藝術大師安迪沃荷甚至曾評論:「流傳至今的偉大藝術品,無非是中產階級的有錢人之收藏品罷了!」而 COME CUT 所提供的便是一種提醒,提醒民眾思考所謂的藝術品究竟是一幅掛在白牆上的裝飾品、教科書上的歷史教材,抑或對生活實際上有所意義的東西,以及藝術在這社會中的孰輕孰重。

編輯/陳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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