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違章」一展延續王澍、謝英俊兩位建築師的一貫信仰,將焦點轉到台灣城市的空間秩序,共同以裝置作品來闡述違章建築下的多面省思,同時試圖引發思考―在既定的體制裡,「由下而上」重新定義城市建築與權力間關係的種種可能。
朗讀違章這個展覽是個極聰明極有意思的高手式的用心用力。
 
彷彿像是用巫術使縫隙中長出頑強的蔓生爬藤。屋頂蓋上不怕死的空心盔甲。那麼頑強。那麼打帶跑。卻竟然就這樣跑出彩虹般的幻覺式風景的夢幻。
 
策展人和建築師用極巧妙的技術性犯規。在俗艷尋常的城市長出不可思又不可議的枯枝般的詩意建築。呼應了鷹架桁架比真屋架更神…或違章建築比不違章建築更殺…那般更具這個城這個時代的代表性。而且。必然是更反諷。更尖銳。但卻仍然那麼慓悍又那麼風光。
 
違章建築?在台北找尋。棲身之所時早已見過許多,那麼在藝術文化園區那些乾淨又時尚的新怪獸是什麼?關於這城市的混亂和荒唐,還要誰來說些呻吟的話?
 
這不是憤青也不是文青的傑作,當腦子還能回想起在山林裡合力搭建起只屬於此的住屋的能力,聽到那個現代茅廁的尷尬,以及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的那些再也無法復返的磚…這是「章」。而正興建中的豪宅華廈,殖民城區的暗澹牌坊,也都是「章」,他們就這樣存在著,確、確、實、實的「章」。啪!為了回到現實世界裡,我用力地掌摑著自己不中用的器官,但演唱會已近乎信仰般的歡騰聲仍持續地瘋狂重複播放著。我確實痛恨著每個潔白純淨的展示會場,真白帶來的高尚和空靈於我毫無干係,我覺得自己是被作品拒絕於外的、世俗的、粗製濫造的不潔玩具,這裡也不是我的真實。講者把我丟進他自己的幻想裡,不過永遠都在最淺的那層夢,我們都很清楚,即使如此,他還是宰制著被宰制者,羔羊身不由己地微笑和贊同,阿,也或許是在夢中夢中。
 
控制室裡不曉得被誰闖了空門,旋鈕全被推的亂七八糟,像音樂符號般,新世紀的神在此降臨,美艷地。
 
違章。滿店的愛國旗幟到了今天好像成了一種違章,但101看起來一點也不美,大概也是一種違章;必須到三房一廳空間的陽台才接有通往頂樓空間的直梯被叫做違章,可以把震後只剩下三和四樓的建物評為「半倒」的行政單位難道不是種違章?
 
阮慶岳說:「違章是一種所謂非法、不被主流價值允許的行為。但此刻建築幾乎全被權力和資本收編之時,我們意圖對建築的本質究竟為何再定義;也想藉此聲張:違章是有道理的!」    
 
章是什麼?違了章可以幹什麼?種種尖銳的疑問可以接續而來,但一碰到謝英俊和王澍的瞬間整個弱掉了。不管謝英俊是不是切,王澍是不是雍正,憤怒青年也要在此下馬膜拜之。膜拜什麼?細細碎碎地講不完,模模糊糊地也講不清楚…,我們都成了四度空間的鬼魂。
 
對我而言,章不僅是現今社會運行的法規和共同價值,章就存在我們之中,我們時時愛憐著它,同時也想凌駕它。
 
中正紀念堂是個章。我們質疑它、否定它的這個違章,構成了「存在」加上「虛無」的本質,而這個本質就是完整的中正紀念堂。
 
又或者Lady Gaga 的《Bad Romance》,劇情芭樂,大跳艷舞同時楚楚可憐的歌唱都很章,但Lady Gaga 本人主導一切,不斷重新拍攝以追求極致完美的這個過程就太違章了。
 
盤坐著聽講與起身行腳其實都是差不多的事。
在安那其園丁掏空的種下樹苗的象徵性公寓外頭的窄巷裡,
就這樣懸掛著謝英俊的違章,
在一片喧鬧之間靜默的違章,
鷹架上的銜接處用心的包復著塑料為的是,觀者的安全,
在一個令人感覺到危險和不安的空間裡,
當我們被裸露的鋼筋和老舊的電器包圍著時,
那溫吞的塑料反應著建造者的心意,
有點感動的無所適從,
仿若我們迫不得已而蓋出來的這種空間,
才是我們心靈能達到平和的支點。
 
繼續,上升。
我想這棟老公寓應該也有他的舞台的歲月,
如今,週遭是,
高級的飯店,
醫院大樓,
以及興建中的商業怪獸,
老公寓的頂樓再沒有澄澈的視野,
於是只好叛變。
建築師蓋了一個讓政府人民摸不著頭緒的蟲,
下雨,就不適合在這裡泡茶,
風大,也不適合在這裡話家長,
沒有辦法定義的空間。
它唐突地出現,
又會在你措手不及時消失不見。
 
阮慶岳這次又使用了自己獨創的奧義去推展這個企畫,擲地有聲的序言彷彿胸前正掛著閃亮的反戰符號項鍊。「違章建築」此彷彿身為都市人都應該有覺知地、有道德地、如同動人標語般地非得關心不可!無頭蒼蠅若只是聞聞實體的香味而後離開那是再好不過,可怕的是對於事物的好奇心和身為識字者的自尊和經世救民的使命感,讓你走進文件中去閱讀,去走進阮慶岳邀請這兩位建築師的目的。抱怨有用嗎?憤怒有用嗎?看看謝英俊在各處流下的汗和笑吧!看看王澍揭示的美麗卻不可追尋的永恆吧!以及博物館燈飾上殖民總督的家徽,那醜陋卻如此真實且超大型存在著的建物,這些全都是屬於你的。然後你在今晚的睡眠中開始隱隱發冷疼痛…
 
(葉品晨記錄)
安那其建築園丁 Anarchist Gardener
是由忠泰建築文化藝術基金會和芬蘭建築師Marco Casagrande於2010年八月在台北UrbanCore 城中藝術街區共同籌畫,以「第三代城市」的都市未來發展理論為主題,而成立的廢墟建築學院(Ruin Academy)所發行之獨立報。

朗讀違章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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