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編舞計畫-「好」之外還有什麼可能?
這是周先生與舞者們的「下一個編舞計畫」,集合2段相異長篇風景,5個古怪新鮮人,共7個各自獨立的作品,有男男女女如王家衛《我的藍莓夜》小酒館裡細瑣情事的《小小小事》;有無機質《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不能自己的消失與抽搐;有漂浮的紅氣球,《見夫》的秩序與無秩序的遊戲片段;有戲劇般情緒飽滿的《如果你也還記得》,從畫中發想,深深地吐納;有《沒有線條》身穿女裝遮住了臉,在方矩間逡巡向內探求;有《裡面》在窄仄廁所內的幽微日常;有Norwegian Wood中《霧》的追問與想念……。將在12月初的華山1914文創園區分為兩週進行演出。
他們是有那麼一點怪,但那又如何?跳舞吧,只要音樂還響著。
這是編舞家周書毅在第二屆「下一個編舞計畫」一開始拋出的提問。延續去年(2011年)首屆邀演與徵件的模式,今年邀請了楊乃璇、余彥芳,並在46件投案中選出張靜如+吳宜娟、蔡依潔、許程崴、林素蓮與劉冠詳等年輕編舞家,共同思考「編舞!還有什麼可能?」,周書毅說:「透過徵件,我們去看見這些創作者是否有超乎這個環境創作的習慣語言,而邀演的編舞家,同樣也是看見他們在尋找不一樣的現代舞溝通方式。」
但有意思的是,觀看這群青春世代創作者對「下一個編舞計畫」提出的解答,其實更像是巨大問號下的小小逗點,不夠完美、不夠「好看」,甚至有點怪,但怪得讓人驚喜、讓人期待,周書毅說:「我們很難去找答案,『下一個編舞計畫』最初的想法並不是演出,而是要讓創作者有空間持續。台灣的資源即便比2、30年前充裕,但因為人更多了,創作的類型也更廣了,但當代舞蹈的觀眾還是有限,那麼這些人要去哪裡發表呢?目前我還沒有看見一個力量,足以讓『一個作品的形成過程』被大眾看見,我滿想去找一個平台,這這些聲音出來。」
實驗短片般的展演舞台
「只要音樂還響著的時候,總之就繼續跳舞啊。我說的話你懂嗎?跳舞啊。繼續跳舞啊。不可以想為什麼要跳什麼舞。不可以去想什麼意義。什麼意義是本來就沒有的。一開始去想這種事情時腳步就會停下來。一旦腳步停下來之後,我就什麼都幫不上忙了。」
──村上春樹《舞‧舞‧舞》
像一篇文章中,那些發亮的隻字片語;像一首歌中,那段夢裡出現的旋律;是一隻舞,那段最開始的、讓人心跳、痛苦的3、5分鐘……。一切的創作都從這裡開始,這些是身為一個觀者不曾見識過的、被細密保留在創作者的身體裡的,類似宇宙黑洞的東西,本屆的「下一個編舞計畫」像是打開黑盒子,呈現創作者們思考的源頭,周書毅說:「我們在找新的可能,不是在選擇好壞,選有一點怪的,或許有些創作者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
劉冠詳《霧》 (Photograph by 陳長志)
左圖:張靜如+吳宜娟《見夫》 (Photograph by 陳長志)
右圖:蔡依潔《如果你也還記得》 (Photograph by 陳長志)
這些15至20分鐘不等的短篇作品,其實都有極大的潛力發展成長篇敘事,但我們從沒注意過這件事情,台灣也很少有舞台能夠看見這些短短幾分鐘的實驗作品,周書毅說:「這些不一定是『好看』的作品。當你想要做一個『好』的作品,你一定會去找範本,會有一些約定成俗、安全的規則來吸引觀眾,但不代表實驗就沒有吸引力。當然這過程非常折磨人,這些編舞者呈現的片段不一定能讓人看得下去,作品一直在改變,直到演出前都還有各種可能。」
工作坊般的集體探索實踐
因此,有別於一些表演團體生產線般的作品產出,「下一個編舞計畫」其實更像是溝通、對話的討論平台,本屆更加入了5位來自行銷、劇場、服裝設計等領域的專業顧問(林璟如、余佩珊、孫平、許雁婷、詹傑),以作為一個觀眾的角色,給予回饋,分享從不同領域出發的視野,幫助創作者往內思考自身的舞蹈語言從何而來。
有意思的是,強調過程的「下一個編舞計畫」與其說是向觀者敞開編舞家的創作歷程,倒不如說是讓這些編舞家更明白自己的身體語言的表達方式,讓創作者更自覺地意識創作的歷程,劇場創作者鴻鴻說:「從徵選、演出,這些夥伴都互相交換意見、切搓砥礪,形成一股難得的同盟氛圍。」這樣如同工作坊的創作模式,像在幫助年輕創作者在最重要的時刻埋下最珍貴的寶藏,等走到更遠,或記不得自己的樣子的時候,回過身,挖出這些重要的3、5分鐘,認真地看清楚自己的身體,與選擇留下的「習慣」。
你知道的,怎麼有辦法脫離身處的時代,創作者勢必在「習慣」中開始創作,編舞也不例外,邏輯從這裡產生。「下一個編舞計畫」是一個提醒,提醒創作者認清自己的習慣,看清自己的「不一樣」,並且要更用力地區別差異,比如邀演的余彥芳《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延續上一屆的主題,持續對「消失」進行思考,她說:「對於消失的思考,又一直不斷在過去這一年半之內,透過各式主題的皮囊以不同深度的知覺一次次回魂,我覺得有趣,可能是一個整理腦袋的機會,也可以是終於又能夠回到原點,直接地去看待『消失』這件事。」
余彥芳《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 (Photograph by 陳長志)
界定自己的習慣是重要的,習慣可能成就風格,但若沒有細緻的區別,也可能只會成為他人風格裡的一小部分。周書毅說:「創作中一定有非說不可的部分,這是一把鑰匙,讓你去思考自己的習慣,你必須要去選擇留下習慣,或離開習慣,這是重要的。在台灣,很多創作者為了做出一個『好』的作品而不去改變,這也是一種習慣,習慣『做這樣,就好了』的思考模式,也因為這樣,我其實害怕『下一個編舞計畫』持續下去,是否會有一個固定的模式出現,這也就不新鮮了。」
也可以說,因知曉畏懼才必須勇敢,如果不採取行動,可能性如何產生?「下一個編舞計畫」作為一個年輕的平台,其實擁有更多的可能性,能成為一個刺激、一個入口,讓某些不完美卻有趣的作品像是一根刺,或輕或重地扎進所有習慣或不習慣現代舞的觀眾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