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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努力走向未來,未來卻在考古中呈現─綜觀2012台北美術獎

滲水的美術館、雲層壟罩的建築、末日災變組合屋、日常細瑣危機、八哥鼓譟、工作史臨時工盧皆得先生現場駐守……,這是至今已舉辦12屆的「台北美術獎」,本屆首獎由周育正獲得,並同時選出5位優選獎及7位入選獎,作品多以複合媒材呈現,涵括平面繪畫、攝影、雕塑、影音複合裝置等,看似由眾創作者各自表述的得獎展覽,卻又似有若無地有著某種奇特的連結。本展目前正在台北市立美術館地下1樓展出。
甫一走進「2012台北美術獎」展場,讓人不禁想起著名科幻小說《海柏利昂》那複雜且宛如百科全書式的敘事結構。在小說中,朝聖者為了打發時間,每個人開始敘述自己的經歷,每段經歷都是敘述者未解的生命命題,經歷互相交疊成龐大的世界觀,宛若獨立於海洋的島嶼橫跨不同時空,相互影響卻又不爭奪彼此的敘事主權。
 
而「2012台北美術獎」的觀眾必然也會得到相同的感受,13位藝術家儘管各自表述,卻在北美館地下展間發展出「未來考古」的氛圍。如要一言以蔽之本屆台北美術獎,可以說這些作品都像是「站在已然的未來」,回首望向那些我們「期待卻落空的未來」。換句話說,以「2012台北美術獎」作品群所形構的展場空間,是個回應「過去的未來」的科幻空間。


本屆入選獎李欣哲《雲層籠罩的景觀》拍攝日常生活熟悉的立面建築。

有趣的事情是,「2012台北美術獎」是個獎項,並非因循少數策展人的主體智識生產出來的展覽,13位藝術家隱然在類似的基礎上的提出議題、轉換語言、乃至於描述焦慮。走在「2012台北美術獎」作品群當中,會有類似閱讀百科全書部份章節的感受,百科全書建立一套知識結構,企圖囊括世界的所有知識,儘管只是閱讀部份章節,卻能使我們有著掌握全部知識的錯覺。
 
或許2012年是生活在地球上的個體,異常趨近同質的年份,才會使「2012台北美術獎」比起其他年份的台北美術獎更要暴露出台灣社會的智識結構,揭示其不能停止於期待某個末日或更新的未來,然而在預設落空後仍重新預設一個期待,陷入永劫回歸的結構中。我們可以從作品的陳設與展場設計中,得到這種智識結構的部份提示。展場設計出一條單一路徑的半開放動線,這可能是處理這些各自表述的作品的一種做法,可以發現展場動線越往出口處越是趨向開放形式的空間。

羅智信的《漂流城市-TFAM》(上圖)是觀眾走進展場最先印入眼簾的作品,藝術家運用美術館內各處搜集的廢棄物作為雕塑媒材,以循環利用的水資源的概念,調侃美術館的漏水危機。正因為這種充滿濕氣感覺的熟悉情境,卻以陌生化的雕塑形式呈現,使觀眾置身於考古標本館般龐大的景觀情境當中。然而,漏水仍是我們生活周遭還在不停發生的危機。
 
黃彥超的《電訊.被動體》(右圖)在過於明亮的展場中,呈現知覺再現,以錄像、裝置及平面形式混合展演,將神經與電路拼裝系統的差異空間,製作出身體內的形象。這種形象無法解讀,但觀眾可以理解這種形象的存在;這與陳雲的《你和我說要到那裡》(下圖)有著一表一裡的差異。陳雲描繪出一種混合經驗與記憶的現實世界,尋找日常生活中與過去經驗的相似物,拼湊出另一個私有的世界觀,而觀眾則是憑藉作品所產生的裝置性空間語言,從藝術家的公共化的私有世界觀勾引出另一個私有世界。

同樣是敘述私有世界觀、記憶,莊哲瑋的創作《堤》(下圖左)則更像是囈語,作品與電影《La jetée》互為文本,描繪出如同碎片般的記憶,這種呈現方式更像是意識流的寫作,女人、動物、城市景觀、自然景致、容貌特寫等各種意象環繞展間之中,恰恰映照《La jetée》所講述的時光旅行男子的故事。繼續處理時間與記憶,許怡慈的《家庭記憶》系列(下圖右),將底片中映像剝落的物質巨幅放大,製造出如同星雲一般的圖像,透過書寫標示出因時間流轉而散佚的記憶。一張張底片浸至於玻璃罐中,將是將記憶視作標本般收藏。

 

我們撇開這一系列同時隱含過去、現在、未來的考古過程,看到朱駿騰的作品《我叫小黑》(右圖),這是個與殖民、移民、離散等等概念最為有關的作品,單就作品本身,可以看到台灣的歷史脈絡,但將作品至於展間與其他作品互相對應,就可以看出語言問題展現出更宏大的後殖民概念。依展區動線移動到最後,就會看到首獎作品,周育正的《工作史-盧皆得》 (下圖)為「2012台北美術獎」做出一定的結尾,相較於其他作品談論較抽象且龐大的議題,從個體出發,檢驗關係美學,並從作品中置入生命政治的觀點。

回過頭來,「站在已然的未來」便是指觀眾不願意承認的未來,未來之所以是未來,正是因為它從來無法真正發生。「2012台北美術獎」營造百科全書式的姿態描述世界。這種幾近考古的方法,使觀眾得以在展場凝結的時間中凝視過去。然而凝視的結果可能有二,其一是觀眾離開美術館,依舊執迷於可望而不可及的未來;至於是否能夠是其二,拋棄總是期待落空的未來?恐怕這就不是「2012台北美術獎」的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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