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Interview

讓河流再度回到洛杉磯的城市生活中:專訪「城市的改變者」Oyler Wu Collaborative

建築迷到忠泰美術館參觀「對話:奧伊勒吳聯合事務所個展」了嗎?Oyler Wu Collaborative(奧伊勒吳聯合事務所)由同為哈佛建築研究所畢業的 Dwayne Oyler(德韋恩.奧伊勒)與 Jenny Wu(吳嘉華)所創立,兩人既是工作夥伴也是夫妻,將對設計與建築的熱愛徹底融入於生活之中。現正熱烈展出的「對話」個展中,可以完整看到從事務所 2004 年成立以來,兩人創作成長的軌跡。

Oyler Wu Collaborative 深信「自己動手做」的價值,他們的創作不限於建築領域、願意嘗試各種規模,所以在展覽中還可以看到 Jenny 創立的珠寶品牌 LACE、Dwayne 手工打造的玩具。他們在自由的嘗試中累積實力、一步步紮實往前,從實做中得來的經驗讓他們得以持續創新、走在建築的最前端,更獲得了在洛杉磯進行大型規劃案的機會。他們如何透過設計提升城市的價值?他們一路走來的工作理念是什麼?渴望以創新設計帶來改變的你,一定要看這篇專訪!

Oyler Wu Collaborative 事務所的創辦人 Dwayne Oyler(左)與 Jenny Wu(右),與正在忠泰美術館展出的新作品「Quicksilver」合照。(Photo Credit:忠泰美術館)

探索建築可能性的最新作:不停變化的 Quicksilver

Q:來參觀這次「對話:奧伊勒吳聯合事務所個展」的觀眾,首先就會看到入口大廳的裝置「Quicksilver」,可以聊聊這件作品嗎?

Dwayne:「Quicksilver」這個字在英文中有「水銀一般的」這個意思,因為水銀流動很快,不停在變化。對我們來說,「不停在變化」是最重要的。

我們一直對「階梯」這個形式很感興趣,它包含了許多建築元素在其中:本身所具有的功能、它的技術面、它所營造的空間與光線等等。階梯本身的功能是「流通」,可是又帶有雕塑的藝術性,因此「階梯」對我們來說是最適合去探索建築可能性的形式之一。

我們把「Quicksilver」放在通往美術館二樓的大廳,它在這裡不需要發揮階梯的功能,我們就有機會去做不同的嘗試、可以自由去實驗,所以它比較是一個概念性的作品,好像我們用「Quicksilver」去佔領了那個空間一樣。而且它和原本的樓梯之間,可以在空間的流動上互相對話。


Oyler Wu Collaborative 第一件階梯形式的作品「LIVE WIRE project」。(Photo Credit:Scott Mayoral)

第二件階梯形式的作品「3DS Culinary」。(Photo Credit:Scott Mayoral)

Jenny:我們從過去到現在完成了幾件代表性的「階梯」作品,是我們為設計所作的一部份研究。第一件是「LIVE WIRE project」,第二件是「3DS Culinary」,它們都不只是單純的階梯而已。當我們開始準備展覽,我們就決定要繼續探索「階梯」這個主題,然後完成了我們第三件階梯作品。

這次展覽「Quicksilver」有趣的地方在於,一般的階梯你就是得走上去,但你沒辦法走上「Quicksilver」;雖然如此,美術館裡的樓梯又繞著它走,當觀眾走上這個真正的樓梯的時候,就可以從特別的視角來觀察「Quicksilver」,所以我們很滿意它可以放在與樓梯相對的位置。

設計不只是工作,更是生活

Q:這次也展出了手工玩具,為什麼決定讓它們成為展覽的一部分?

Jenny:「設計」這件事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它不只是我們的工作、更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我和 Dwayne 是工作上的夥伴也是夫妻,我們的事務所和家就在同一棟房子裡,平常也會在後院工作,從這些都可以看出來「設計」就是我們的生活。玩具明明可以用買的,為什麼 Dwayne 要自己做?因為 Dwayne 喜歡自己動手、因為他愛我們的孩子,這兩種愛都體現在他的手工玩具裡。


Dwayne 的手工玩具(Photo Credit:Oyler Wu Collaborative)

Dwayne:就像我們也展出了 Jenny 的珠寶,設計對我們來說真的不只是工作。當觀眾來看展覽時,他們想了解作品、也會想了解作出作品的人。展覽中的玩具和珠寶,可以讓觀眾了解到:這些設計其實就是我們的一部分、我們私下作的設計和工作的設計其實沒什麼分別,這比自說自話告訴觀眾我們是怎樣的人要更直接。

Q:這些玩具是怎麼設計出來的?

Dwayne:其實在我們孩子出生之前我就已經非常興奮,然後迫不急待開始做這些玩具了,他們也很喜歡、很自豪有這些不一樣的玩具。

Jenny:Dwayne 做的玩具車有喇叭,孩子就會開心地騎著車在社區到處跑、一邊按喇叭,然後經過的人們也會跟他們揮揮手,真的很可愛。

「斜槓」建築師如何跨領域打造珠寶品牌

Q:Jenny 創立了珠寶品牌 LACE by Jenny Wu,短短幾年間就得到許多注目,可以跟我們分享品牌的行銷策略嗎?

Jenny:我一開始設計珠寶只是為了自己配戴,然後才注意到很多人對這些珠寶感興趣,因為大家都會想要獨特的東西,所以我就開始試著為更多人而設計。

做行銷就是要了解你的客群,而 LACE 的主客群是設計師。主要的行銷管道是透過我的 instagram,因為大家在上面不會只看到成品,也會看到這件珠寶的製作過程,我覺得就是這點吸引了大家。一開始 LACE 的客戶和我們做建築的客戶是同一群人,他們先知道我們的建築作品然後才看到我的珠寶,不過現在也有許多客戶是相反地先受到珠寶吸引。


Jenny 與她的珠寶品牌 LACE,多件作品都可以在這次「對話」個展中看到。(Photo Credit:忠泰美術館)

Q:LACE by Jenny Wu 也吸引了許多好萊塢明星,如何與他們建立並維持良好關係?

Jenny:主要是透過造型師,造型師總會為明星們找些特別的東西;這時候 instagram 的幫助也很大,他們會在上面找到 LACE。

Dwayne:跟 Jenny 常去參加一些大型聚會場合也很有關係,比如說跟新創公司、領導力這些議題有關的場合,也會有很多明星或名人參加,他們就會看到 Jenny 配戴的 LACE 作品。

Q:LACE 使用 3D 列印技術來打造珠寶,我們看到現在 3D 列印也可以用來蓋房子了,你們覺得它未來在建築界會扮演什麼角色?

Dwayne:我們做建築時會使用某些技術,不是因為我們有那樣技術的能力,最主要是去思考這個技術能為我們的案子帶來什麼?像 Jenny 用3D列印來做珠寶,可以做出很不同於以往的複雜環環相扣結構;而在建築上的3D列印技術,就我看來還不算進展很快,例如在材料上的複雜度還不夠。當然它還是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不過目前我們還看不出來可以用3D列印在建築上做出什麼真正有趣的突破。

Jenny:目前主要還是在一些零件上,3D列印有很大的發揮空間。即使這個技術的發展很快,但產業的腳步可能還跟不上,例如營建產業可能會考慮到的就是價格問題,即使技術可以做到卻還是太貴了。

洛杉磯未來最重要的公共空間:我們想為使用者在這,創造出特別的「時刻」

Q:你們正在進行中的「洛杉磯河岸計畫」十分吸引人,可以說說這個計畫的概念嗎?

Dwayne:洛杉磯河是條超過八十公里長的大河,早年在1930年代發生過嚴重的水災,因此開始蓋起了水泥堤防;當時大家只覺得這條河是個麻煩,當然也不會做河岸的社區營造,只希望大家都住得離河遠一點。

而到了現在,洛杉磯的人口密度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多人住在河岸附近,大家才開始意識到這條河的存在其實對我們的城市是加分的,也才會有這個「洛杉磯河岸計畫」。

在規劃的時候,我們最常遇到的問題就是,路線中有許多部份是直接建在河上的,所以我們也要設計橋梁、隧道來解決。我們的設計策略主要是這樣的:這案子的規模很大,在一條大河、周圍又有高速公路的環境,我們要拿捏好尺度上的巨大差異,因為我們還是為了「人」而設計,為了會在這裡騎自行車、跟小孩一起散步的人們。所以我們想打造有點像紀念建築、同時又帶有親密性的空間。

Wu:說起城市裡的公共空間,很多人都會想到紐約的 High Line(高架公園),洛杉磯現在還沒有像那樣一個大家可以特別去散步的步行區,所以河岸地區會是洛杉磯未來很重要的公共空間。不過,「洛杉磯河岸計畫」的範圍要比紐約的 High Line 更長許多,我們也想為使用者創造出特別的「時刻」:走到最後有一張長椅可以休息,或是有個小公園、有個地方可以看看週遭的景色,就是這些重要的「時刻」串起了我們整個案子的設計。


正在進行中的「洛杉磯河岸計畫」(Photo Credit:Oyler Wu Collaborative)

Q:「洛杉磯河岸計畫」是當地政府的案子,其中有什麼特別困難的地方嗎?

Dwayne:這個計畫牽涉到很多不同機構,主導的是洛杉磯市政府,但還有社區團體、「洛杉磯河之友」這樣的團體參與其中。雖然我們主要溝通的對象是市政府和郡政府(County of Los Angeles),但他們當然會希望盡可能讓所有團體都滿意,所以我們也要跟其他的機構溝通。

Jenny:另一個則是預算問題。因為我們在做的許多事情像道路、橋梁、擋土牆等,通常是直接由工程師來做,他們的方式就會比較直接,但我們想做出不一樣的成果,做出吸引人的公共空間、提升這座城市的價值。而在審預算的時候,通常最先被砍預算的就是這些「不一樣」的事情,所以我們也要去思考怎麼用有限的預算做到最多事。

Dwayne:有趣的是,市政府和工程局說我們要做擋土牆,但大多數人都不覺得擋土牆需要「設計」,尤其是一直都在做擋土牆的專業人士,他們覺得「就只是要蓋另一座牆啊」;所以我們要說服他們一起做一個「漂亮的擋土牆」,這個過程有時候就要花很多時間。不過,我們是在跟一群很優秀的人合作,這些並不是個人的問題。

Jenny:因為這是一個很大的體系,所以推動一件事的過程確實會比較慢,但大家都希望做對的事、有好的結果。

Q:洛杉磯將舉辦 2028 年奧運,也因此有了「Metro Vision 2028」的地鐵擴建計畫和「Safe Parking」(將閒置停車場變成可供街友住宿的空間)計畫,你們對此有什麼看法?

Jenny:舉辦奧運當然很棒,地鐵擴建計畫也是,大家會共同為奧運的來臨而努力、加快腳步在期限內完成目標。執行規模大的案子免不了需要跑很多程序、申請各種許可、跟許多單位協調,但大家有了共同目標的時候就比較有加速的動力,讓事情更快完成。大家的確都很興奮看到洛杉磯現在正在改變。

例如洛杉磯市民一直都希望能有一條通往海邊的捷運路線,因為大家都喜歡去海邊,但沒有大眾運輸的話只能開車,然後交通就越來越塞。而且這條捷運已經帶動了沿線的發展,包括那些原本還不太被開發的區域,我們近期也有一件辦公室建築的委託案就在沿線。

而「Safe Parking」計畫和地鐵擴建計畫同樣都是洛杉磯市民投票通過、同意撥出預算來進行,不過這件事當然沒有這麼簡單,不是為街友提供空間就夠了,例如要怎麼幫助他們脫離街友的狀態?有很多可以討論。

Dwayne:洛杉磯需要像奧運這樣的刺激很久了,像往機場、往海邊的大眾運輸應該很久以前就要有才對,因為要辦奧運才終於開始做這些事。

「Safe Parking」計畫牽涉的比較複雜,不可能靠單一方案就解決。而且,重要的是大家要一起面對這個問題,如果大家都不想要自己的社區裡設置收容街友的設施,那就沒辦法解決。所以我認為應該是這樣的:每個社區都要負起部分責任,每個社區都要有這樣的設施。

Jenny:總結一下我們對洛杉磯的想法,我覺得這座城市很有實驗精神、願意擁抱創新設計。我們很多客戶都是想做些不一樣事情的年輕企業家,而且也有跟政府合作的空間,我沒辦法想像我們在其他任何城市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

Dwayne:洛杉磯絕對是對建築師來說最棒的城市!


作品「3DS Culinary」。(Photo Credit:Scott Mayoral)

給年輕建築師的備忘錄:堅持做自己想做的案子,無論規模與報酬,然後才會有全心信任的客戶來找你

Q:最後,對於想要自己開業的年輕建築師,有沒有什麼建議呢?

Jenny:十幾年前我們決定開業的時候,根本無法想像我們今天會達到這樣的成就。我們就是抱持開放的態度、不去設限,跟多數建築師不一樣的是,我們會親自參與營建的過程。在這次展覽中可以看到的許多作品就是我們的實驗過程,我們做這些的時候沒有人會付錢,但當我們接到案子的時候,因為有先前的實驗所以可以做得很好。

做任何嘗試的時候都不要害怕,不要辜負你的理想。我們做案子的時候不會去分賺錢的跟不賺錢的,我們只做我們想做的案子,所以我們決定接案的時候也會很仔細評估。即使案子的規模不大,如果在設計上很有野心,我們也會做。

開業十年之後我們開始做出一些成績,讓我們可以做想做的案子同時也賺到錢、做一些更大規模的案子。可以把這個事業視為十年的投資,雖然也有可能是十五年、二十年……我們到現在還是在投資。不過,現在找上我們的客戶,已經不會要求做我們不喜歡的案子了,他們都是覺得我們在做的事很有趣才找我們的。


作品「LIVE WIRE project」。(Photo Credit:Scott Mayoral)

Dwayne:對,我沒什麼可以補充的了(笑)。不過,很多年輕建築師都會有個迷思:先接一些不得不做的案子,長期下來之後就可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案子了。但我想說的是,當你做了一件你不喜歡的案子,你下一個客戶可能也會想要你做類似的東西。

當然,只做自己想做的案子可能很難堅持下來,不過我們所知的優秀建築師都是這樣的,我幾乎只能想到一兩個例外。他們都會堅持做有趣的、自己想做的案子,無論規模與報酬,然後才會有全心信任他們的客戶找上門,發展出偉大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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