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燈,抑或鎂光燈—再思台新藝術獎的評選機制
台灣自1970年代迄今,陸續出現過不少企業藝術獎項,其中由台新集團贊助舉辦之「台新藝術獎」(後文簡稱台新獎),聚焦表演藝術與視覺藝術領域,以高額獎金與多元推廣經營模式,迅速攫獲眾人目光,成為每年表演藝術界盛事。近日適逢2011年第九屆台新獎最後決選階段,以及5月份一系列台新獎國際決審講座,在悉心等待獲獎名單揭曉的同時,也試著從不同角度出發,重新審視台新獎的存在與評選機制,期能梳理出更加細密的觀察論述。
標榜「藉由廣泛而長期的觀察論述,即時回應藝文生態的發展趨勢」的台新獎,在長達一整年探尋中,遴選出該年度最具創新思維、專業表現,且能彰顯時代精神之藝術展演,各頒發一百萬獎金給年度視覺藝術與年度表演藝術大獎得主,並由兩組評審共同核選出一名展露跨領域獨創精神之特別獎,給予三十萬獎金。台新藝術獎三層式審議結構,於台灣大大小小藝術獎項中別樹一格,第一階段「提名團」由藝文媒體記者與相關領域專業人士組成,長期關注北中南各區塊之藝文展演,並進行名單推薦;第二階段「觀察團」由相關領域學者專家與資深劇場工作者組成,固定每季開會討論,評選出最後年度入圍者;第三階段「國際決審」自歐美與亞洲邀請專家評審,並涵括一名由觀察團成員推舉之代表,共同進行最後的審定討論。在如此龐大綿密的動員體系中,觀察團委員同時被賦予撰寫藝評職責,在各報刊媒體上,透過針對作品論述與大眾、表演工作者進行對話,建立起多方溝通橋樑。
台新獎成立至今,不少人將其與英國透納獎(Turner Prize)、美國東尼獎(Tony Awards)比擬。然而,雖同樣具有高獎金、高曝光與十足話題性,透納獎所標舉的前衛藝術思潮,引領觀眾探勘更廣闊的思維領域(更多時候是挑釁),卻是略顯保守的台新獎難企及之處。而遴選制度相近,亦設有提名團機制的東尼獎,最終階段所採取的大決審團形式(由劇場各工會代表組成),充分反映該產業從業人員觀點,因而樹立權威與公正性,某方面而言,正突顯了台新獎意欲打造本土藝術桂冠,決審階段卻交由國際評審共同定奪的內在矛盾。
置身時代更迭潮流,面對傳播媒介不斷置換,亦同步挑戰著台新藝術獎的經營創辦。當老牌民生報於2006年停刊後,日益萎縮的報紙版面,迫使台新藝術獎的藝評刊登出走,轉而與表演藝術雜誌、印刻文學生活誌、台北愛樂電台等媒體合作,中斷原本每週刊載的構想實行。不僅如此,當藝文記者紛紛改換跑道、另求生路,連帶鬆動了台新獎提名團的組成機制,致使全面觀照台灣表演藝術的理念瀕危,加諸越來越多元跨界的藝術展演創作,都考驗著台新獎如何有機地調適回應,以嶄新目光審視不斷自我解構的創作符碼,而不落入窠臼陳規。
回顧近十年努力,台新獎的推廣與激勵,紮實促進了台灣表演藝術的活絡互動,交出令人難以忽視的成績單。無論從入圍到得獎,透過台新獎著眼的獨創性標準,許多教人難以忘懷的表演藝術,在有限場地與寥寥數場演出短暫發光後,終有機會再次得到注目與討論。如以台語重新演繹莎翁名作的《莎士比亞不插電3─馬克白》;融合南管音樂、梨園戲文本、舞踏與日本能劇,於小劇場精彩詮釋之《朱文走鬼》。同時,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多角化的經營模式,長期舉辦論壇與座談,使意見與藝術思潮得以匯整發聲,更藉由入圍作品的特展呈現,進一步深化藝術家與民眾交流互動,打破時空地域限制,讓聆賞觸角得以延伸至台灣各地,傾聽來自如撒烏瓦知部落的聲音—《植物新樂園:從菜園中誕生、河岸阿美的物質世界—許淑真、盧建銘個展(策劃)》。同樣難能可貴的是,藉由佈展,亦提供了藝術創作者重新思索自身作品機會。據筆者訪談編舞家周書毅,其以台北國際藝術村建築空間進行編舞,打破日常觀舞體驗,讓觀眾的遊走本身融匯到舞作裡—《看得見的城市—人 充滿空氣》,進入會展後,經由親手裝置場地,兩種空間的對話語彙重新交織,誕生一新視覺呈現。
「台新獎帶來近乎神助的幸福。」在第五屆台新藝術獎頒獎典禮上,知名編劇紀蔚然充滿黑色幽默地如此敘說,深刻點出捉襟見肘、四處奔波申請微薄補助的台灣表演藝術工作者,在生活難安飽條件下,僅能以熱情為柴火,努力催生出一檔又一檔精采演出。當新聞畫面裡,歷經多次往返請願、20多月努力,方才成立的「藝術創作者職業工會」,浩浩蕩蕩在圓山捷運站橋墩下召開成立大會,希冀替表演藝術工作者謀得應有保障。而螢幕另端,連番播放將文創產業一詞掛於嘴邊的政府要員們高談闊論,兩者充滿荒謬對比。時移事往,期許台新獎的存在,不只是燃亮榮耀瞬間的鎂光燈,更能成為台灣藝術創作環境的探照面,持續而深刻地,反映這塊美麗島嶼的藝術發展脈絡和其背後故事。
首圖/第九屆台新藝術獎入圍特展。(Photo credit:台新藝術文化基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