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Interview

來自雲南的神祕詩意風景,專訪李瑞(雲谷然)

對於出雲南的藝術家而言,故鄉是自己的語言和作品,而不是地理概念的故鄉。
──葉勇青《出雲南記》
 
走進中山創意基地URS21展場,一張張如夢似幻、雲霧瀰漫的畫作,引領著觀者吟遊雲南大地,這是年輕藝術家李瑞心歸自然的感動,他的山水繼承了雲南藝術家與土地緊密相連的傳統,將對自然的觀察和領悟,細膩、浪漫地體現在繪畫語言中,草木雖無語,你卻可以在畫裡感受到心與自然間的共鳴。
雲南位於中國疆土的西南邊陲,別塵離囂,因而保留美好的自然光景,成為人人嚮往的香格里拉,長久以來被低估的藝術實力,在 1980 年後,以毛旭輝為首,幾位來自雲南藝壇重要的學者與畫家,共同於昆明成立創庫後,逐漸爆發,且對中國當代藝術影響益劇。這次藝博 20 週年,MOT/ARTS 特地邀請來自雲南的年輕藝術家李瑞來台發表「山水無痕」個展,展出近兩年的最新創作,被毛旭暉稱為「純正雲南種子」的李瑞,去年曾隨雲南藝壇前輩們一起來台參加群展,詩意般如夢似幻的作品別具特色。


李瑞 待雨 布面油畫 120x120cm 2012

他的畫山水無痕,草木無語,你卻可聽到心與自然間的共鳴,那些飄渺蒼茫、看似靜止的畫面,透過線條強烈的荒草枯枝抓住空氣、留住風跫,也展現了自然令人尊崇的生命力,他將漫草與礫石對比,花開與枯枝並置,他說:「美是由個人自我意識所定義,不是只有生命力的花草才美,枯枝也有其美,石頭也有生命」。寂靜的畫面裡常有以漢語拼音寫成哈尼族語的詩句、傳說,成為一些對話的線索,增加觀看的趣味,也顯現他對自我生命根源的敬愛。
 
哈尼族是雲南的少數民族之一,為中國古代羌族,世代務農為主,重視自然與祭祀,信奉多神與祖先,因此擁有豐富的工藝及舞樂傳統,僅有語言沒有文字,今以漢語拼音書寫。1983 年出生,來自這樣神祕民族的李瑞,會面之前不免令人好奇,初見驚訝於他有著貌似鋼鐵人男主角小勞勃道尼的型男不羈外表,但一經言談訪問,立刻感受到他其實是個質樸單純,甚至有些羞怯的農村子弟,果真人如其畫。

Q:你是相當年輕的藝術家,卻已一路從雲南到中國大城市,甚至登上國際舞台,請談談你的藝術學習歷程,是如何啟蒙的?
 
A:雲南是多元化且神祕的民族,共有 26 族,我來自哈尼族,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語言風俗、宗教信仰,我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兒時就接觸繪畫,還喜歡做些手工藝,這就是我最早的啟蒙,真正系統化、專業的學習是到大學,我的導師是毛旭輝老師,他以一種更長遠的角度對我們闡述藝術的觀念,讓我覺得藝術更有意思了,他是我對藝術產生興趣的起點。

 
 
哈尼族因位處邊陲不受文明干擾,保存了很多傳統手工藝,對我們來說,那是源自生活,從骨子裡滋生的,孩提時每逢過年過節,爸媽會畫門神什麼的送給親友,祭祀也常以繪畫表現,像是在棺材上畫紙符,還有傳統服飾花紋,會先用牛皮紙打稿,我從小看媽媽做刺繡,覺得很有趣,就跟著畫起來,慢慢對繪畫感興趣,也被旁人發現我有這方面的才能。
 
Q:當初從雲南轉往昆明唸書,都市化的城市是否帶給你什麼衝擊?對你的創作有什麼影響?
 
A:改變很大,大學前,我只有接觸中國傳統水墨山水畫,到了昆明,才有機會習得油畫這些西方創作語彙。大城市和家鄉的落差很大,尤其是飲食和周圍嘈雜的聲音,城市的生活壓力會讓人煩躁,所以我大學畢業的第一次個展「慮」系列,就是畫城市的建築、焦躁的人群、擁擠的畫面,用線條很直觀地呈現,是我慢慢貼近都市的一種沉思。創作是很個人地去表述當下活生生的現實,所以當時並未呈現出家鄉,直到畢業後,我到圭山去寫生,進行歸鄉尋根之旅,當地以石林地貌聞名,和我出生成長的地方很相似,才使我原本內心最想表達,被城市生活壓抑到底層的部分,慢慢被激起,這次展出的作品裡可以看得到。
 

 李瑞 天空漸暗,田園寂靜 布面油畫 250x150cm 2012

Q:家鄉雲南在你的創作中扮演怎樣的角色?雲南藝術有什麼獨特性?
 
A:老家雲南在地理位置上有一個實質意義,但在我的繪畫意義上則是一個記憶。我覺得雲南藝術家的獨特性就是熱愛大自然,這而且雲南的多元文化也帶來創作的有利條件,從民間傳統延續出來,每個人的創作形式雖不同,但都傳達出對自然的一種感恩。
 
對中國藝術家來說,雲南這個地區是生活無憂無慮、消費支出相對低的,雲南的氣場創造出我們這輩藝術家特殊的闡述方式,更深入地說,為什麼我們會在作品裡表達對自然的敬畏?我認為,人們怎麼對自然,自然就會怎麼回應,濫砍伐等引發的天災,人無法置身事外,讚美自然可以讓人與之相互銜接,也帶領社會關注自然問題,現在時代背景不同了,我們不必像過去北京的波普藝術(即普普藝術),以一種憤青或玩世不恭的姿態表現,而是以美好的風景畫面和別人作交流,以一種優美、無形、哲學的方式陳述雲南的綠色價值,與自然相生相息的成長背景。

Q:你的創作所表達的核心意念為何?

A:對大自然的感恩讓我將腦海中一直存在的、幻境一般的大自然,由衷而敬畏地轉換成畫作,而每個人轉換的方式不同,有些人像照相機一樣把實景提煉出來,但自然對我而言,像是從小到大形影不離的朋友,我以虛幻甚至帶點哀傷的情感來轉換自然,畫面中所產生那無法言喻的部分,正好提供給第三者一個欣賞的角度。

Q: 平時如何汲取創作養份?怎麼保持創作的動力?請為我們舉例一些影響你創作的重要人、事、物。
 
A:上大學後,我了解到創作肯定是要關注這個社會的,以繪畫來闡述對社會的認識也是一個相互了解的過程。我最早對西方畫作不太了解,對中國畫比較有感觸,臨摹過齊白石等傳統水墨,不過現在比較喜歡八大山人,更懂那種留白與虛的意境。西方藝術,我喜歡像盧梭、米勒一類的畫家,比較質樸、鄉土、寫實,看到他們的作品,我才知道油畫也可以這樣記錄時代的變化,慢慢形成我現在的風格。
 
Q: 你在創作時的狀態通常如何?大概怎樣安排作息?跟平日生活有什麼不同?不創作時喜歡做什麼休閒活動?
 
A:我很隨性,因為是畫自己的印象,一般不作草稿,也因為靈感轉瞬即逝,如果是半夜出現,我肯定立刻起床畫畫,所以沒有特定的作息模式。在雲南,像展覽、畫廊這類活動比較少,我常常整天待在工作室,畫畫、吃飯、睡覺,就這 3 件事,很單純,反正外頭就那麼幾間店家,還不如待在工作室畫畫有意思,所以很少出門(笑)。
 
但整天待在工作室聞松節油的味道,我怕會病了,所以一個月固定會抽兩三天去戶外親近大自然,每次都有不同的收穫,看到和印象中接近的風景,就拍些相片,只是作記錄,曾經有一次我完全照著相片畫畫,沒有賦予畫面靈魂,結果畫出來完全不是我想要的,而且畫得又慢,看起來又假,後來我去郊外乾脆就不帶相機了,只去記得那份感覺,自由發揮,畫起來更沒有束縛。

我很不喜歡運動,因為生活不規律,踏青就是我最好的運動。唯一的娛樂是每週五去毛旭輝老師的工作室聚會,雲南的藝術家會在源生坊的創庫打「鋤大地(即大老二)」,我還拿過某年度比賽的冠軍(笑),雲南畫家不分老中青,從 50 後到 90 後皆在此齊聚一堂,這裡變成一個很輕鬆自由的交流平台。

Q:這次來台參加藝博會的感想
 
A:我參與藝博會的經驗尚淺,最早在北京第一次參加,當時的印象是可以看到很多書上的原作,或是沒看過的作品,所以每次參觀博覽會前我會先做功課,看哪些畫廊會有哪些大師的作品,這是最好的學習機會。台北藝博給我的感覺比較華麗,不管是展示或交流的方式都是,會有酒會等活動,北京的藝博會就比較單一古板。
 
Q:對台灣的第一印象如何?
 
A:我對台北第一印象是老建築都被保存得很好,中國因為政策的關係,老建築稍微破舊點就拆掉,炒房地產,再蓋新高樓。我對台灣的文化有說不出的尊重,這裡的人素質很高,文化意識強,而且吃的東西多,飲食文化的多元遠超過我的想像,像我去逛士林夜市,一天都逛不完,比之前在電視上看到的還多,我都拍下來了(笑),雲南雖然也有多種地域性特色口味,但台北的選擇太多了,光魯肉飯就有好多種作法,海鮮更不要說了。更重要的是,我真的從台北人身上學會了一句「謝謝」,大陸人在禮貌這方面還是比較粗糙的。

Q:對台北的朋友推薦什麼雲南料理?
 
A:雲南料理的特色是辣、生猛,滇粵菜想吃的地道,一定要去少數民族的村落吃原生態料理,和城市裡的口味完全不同,食材、養殖方式也比較健康,雲南當地女生比較喜歡吃傣族的料理,偏酸辣,這類料理可能你們比較容易接受。
 
Q:此行還有沒有什麼必做之事?
 
A:之前最想去的是故宮,但時間上可能沒辦法,可以的話想去 24 小時的誠品書店敦南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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