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威尼斯建築雙年展】辦桌文化前進威尼斯!台灣館策展人賴彥吉專訪
在成立事務所前,賴彥吉曾在庫哈斯的 OMA 鹿特丹總部工作,並創作出受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收藏肯定的空間裝置《白象》(White Elephant),2012 年他獲頒美國建築聯盟年輕建築師獎(Architectural League Prize for Young Architects),去年更被美國建築師學會選刊為《建築師》雜誌的封面人物。對於這位建築新銳感到好奇嗎?在他出發到威尼斯前,來看看賴彥吉怎麼談創作還有他對台灣文化的觀察吧。
建築師賴彥吉(Jimenez Lai)獲選第 14 屆威尼斯建築雙年展台灣館的作品「家中的小城市」,幫人們打開了另類的想像樣貌,他的提案是在普里奇歐尼宮(Palazzo delle Prigioni)內設置 9 個微型建築單元,9 個單元各自分別代表一種生活機能,而這些空間的構想來自於賴彥吉對台灣特有的辦桌、祭祀等常民文化的解讀。
賴彥吉也替這些建築構思了饒富趣味的名稱,如「應酬之屋」、「睡眠之屋」、「愉悅之屋」……等,並將他們配置於普里奇歐尼宮內,讓這個古老建築內出現一座童話般的小型城市。
旅美建築師賴彥吉代表台灣館參展 2014 年威尼斯建築雙年展,以「家居」為主題,呼應本屆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策展人庫哈斯所提出的主題。
賴彥吉將台灣館空間分成 9 個和「家居」有關的小單位,客廳、廚房、書房、臥房、廁所等,觀眾們穿梭於這些獨立的小建築,就像行走在小型城市一般。
賴彥吉自成立建築事務所「BUREAU SPECTACULAR」至今,多數完成的作品為空間裝置及圖文創作,對他而言,這些創作都是在未能獲得實質建築委託案前的磨練,以及詮釋自身建築觀點的發聲途徑。
對 12 歲即離開台灣、長年居住於國外的賴彥吉來說,他對台灣的記憶就如同一段凝固於腦海且恆久的鄉愁一般,藉著這次進行策展前置工作而回到台灣,也讓賴彥吉打開了那段暫時凍結的記憶,但又同時用如初生兒一般的好奇目光觀察這片土地,並用作品來詮釋他所體驗到的台灣生活,以下就來看看他將所理解的台灣呈現在計畫當中吧。
Q:請您談一下這次威尼斯建築雙年展台灣館參展作品的構想?您曾思考過其他方案嗎?
A:我們一開始的想法是做一堆地毯,把平面圖印在地毯上,再放置一些沙發,讓人可以在裡面休息,後來覺得這個想法有點狹隘,可能只有學建築的人才會有興趣,就開始做現在這個方案。
最主要的想法還是探討大會的主題「Fundamental」(譯為:起源、基礎)跟建築有什麼關係,我自己很喜歡的一個問題是「山頂洞人去找山洞的時候是不是在找臥房?」我認為,建築因為現代社會而更加複雜化了,所以這個方案的主要構想就是我們該如何把事情原始化,把建築的家庭機能打碎,並且細緻化,另外一個想法是假設建築與電影有關聯,那麼建築就是場景跟配樂,我們人在裡面的生活就是故事,建築的內部就像是一大堆的場景,這也是當初我們設計台灣館的出發點。
Q:當初想回台灣參與威尼斯建築雙年展台灣館徵選的動機?
A:會提出申請有幾個原因,我爸爸曾經跟我說過,當覺得時機成熟時,就要貢獻國家(笑),另外,當然也是我對台灣這塊土地很有感情和興趣,所以想趁著自己還不太老的時候,趕快回來認識這個地方,了解可以為這個地方做什麼,再來是這幾年美國、歐洲給了我很多獎項,當人家給我這些榮譽後,我會想到可不可以拉著華人一起來做些什麼,當國際上認可我,我就要更大聲說出我是台灣人。
賴彥吉曾在格雷厄姆基金會資助下,在美國普林斯頓建築出版社出版著作《無處的市民》,他以漫畫敘述 10 個小故事,每個故事背後說明了一個建築理論。
Q:評審當時有問了什麼有趣的問題?
A:他們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我是台灣人嗎?(笑)
Q:您所呈現的這 9 個建築單元如何與普里奇歐尼宮對話?不同單元間的關係是什麼?
A:每一個文化裡的人都會吃、都會睡,但有一句話說,「It's not what you saying, but how you saying?」比如「吃」,每個國家的人都會吃,但台灣人怎麼吃?所以我就開始回想童年的經驗,小時候最興奮的事就是去看附近鄰居辦桌,辦桌代表的是台灣人吃的方法。
然後從這裡也思考到方形桌跟圓形桌的關係,在西方社會的餐桌通常是長方形的,而台灣的餐桌是圓形,甚至圓桌裡面還有圓形轉盤,我覺得這些都很有趣,圓形跟長方形雖然只是幾何型態上的差別,但從社會學的面向來看,坐在長方形比較短的那一端,是象徵比較有權力的人,而圓形基本上沒有權力的分別,可是我們會把圓形放在方形的空間裡面,在圓形的最裡面的人還是最有權力的人,這是從很細膩的部分去了解一個社會。
另外比如睡覺,對我來說,睡覺是很私密的,但我也回想到幼稚園時一大堆人一起睡午覺的情景,印象中那時大家睡在一起是很快樂的事,但是現在就不能這樣,所以什麼是「裡」?什麼是「外」?什麼是「公」?什麼是「私」?可以藉這個機會再思考一次。
台灣社會裡賓客圍繞著圓桌象徵團聚,賴彥吉製作了多彩的超級家具,要把童年時印象深刻的辦桌文化帶到威尼斯。
左圖:人間樂園;右圖:像是幼稚園裡可以讓許多小朋友一起睡覺的「睡眠之屋」。
這次我們蓋了「應酬之屋」、「睡眠之屋」等,將每一件家庭裡面會做的事情獨立濃縮成一間屋子,屋子和屋子間留有一小段距離,因為普里奇歐尼宮是一個很古老的建築物,很容易產生沉重的感覺,所以我就思考如何用顏色做一個輕鬆愉快的對比,當沉重的街道有輕鬆愉快的房子就會形成很強烈的圖形背景對比。
Q:您長年居住國外,能否談談對於生活在台灣的經驗及看法?
A:我 1991 年離開台灣,之後到過北美、歐洲、美國,基本上到目前為止,人生有三分之二的時間不在台灣,而對台灣的記憶就停留在1980年代末跟 1990 年代初期,當然在國外也認識了很多其他台灣人,也知道後來台灣發生什麼事。
2011 年賴彥吉發表了可恣意翻滾的實體空間裝置《白象》,反轉了建築形式存在的單一性,作品獲美國 MoMA 收藏。
Q:您目前的作品以空間裝置或紙上創作居多,純創作的屬性強烈,是何種信念支撐您這樣的創作模式?
A:如果有人要蓋一棟房子,那會是一個很重大的投資,這麼重大的投資通常會找可信任的人,而這也是年輕建築師的慘況,大概沒有人會找年輕建築師蓋房子,也許到頭髮白了才會有人找你蓋房子。
可是在這件事情發生前,你有這麼多的能量,也只能紙上談兵,我剛開始做第一個計畫時是 2007 年左右,那已經是 7 年前了,雖然很可惜我現在還沒有辦法蓋房子,但可貴的是我擁有的「不確定性」,因為心裡有這麼多疑問想去了解社會,而開始做這些創作,其實也不是想做純創作,我想做的是讀歷史,我的計畫等於是在讀歷史,藉此了解歷史上的人物做過什麼事?而當代的人又是在做什麼?每一代人都面對不同課題,歷史書上寫的其實是很好的反思。
Q:想透過作品和哪些歷史上的人物對話?
A:美國建築師約翰.黑達克(John Hejduk)、文藝復興時期的帕拉底歐(Andrea Palladio)或是柯比意(Le Corbusier),柯比意可能是我最常想到的人,我等於是用作品在問他們問題。
Q:所以你的作品本身是一個疑問?還是一個反思?
A:我的作品絕對不是答案,因為創作或寫作如果被寫死了,它可以被閱讀的成分就比較少,我比較有興趣的,是在作品裡提供多種被閱讀的可能,可以有很開放性的詮釋,這就像是一個邀請函,希望很多人能跟我一起思考類似的事情。
賴彥吉 2012 年於倫敦 The Architecture Foundation 展出「Three Little Worlds」,作品了融合大型裝置與表演,讓觀者體驗空間的內外之別。
Q:透過甚麼途徑發表作品?
A:書本或者寫文章、表演等方式,2012 年我曾在倫敦 The Architecture Foundation 做了一個計畫,我在美術館裡睡了一個月,在裡面的生活就是寫 E-mail、看電腦、喝咖啡,有點像是在上班一樣,當然也會去吃飯、洗澡(笑)。
Q:能否談談您在 OMA 的工作經驗,曾參與過哪些類型的設計案?
A:其實在 OMA 待的時間蠻短的,那時候都在做杜拜的案子,我覺得那個經驗對我來說,比較重要的是了解庫哈斯事務所裡面的人,以及學習將來如何開設工作室,最大的影響是可以看到一種建築廣度,我覺得可以像畢卡索一樣,創作裡有很多面貌是比較有趣的。
賴彥吉的作品《Briefcase House》在既有的辦公空間內置入可移動的居住裝置,就像是房子內的房子,探索概念的內外對比, 被置入的微型建築內部成為臥房,外部的階梯狀空間及書櫃等功能本身同時具公共空間功能。
Q:在國外除了建築創作,日常生活上您還從事哪些活動?
A:我喜歡看電影,對我來說什麼電影都要看,我覺得知識份子不應該太挑食,應該什麼都吃,真的不好吃再形容為什麼不好吃,而不是還沒吃之前就說不好,所以任何關於社會或世界的事我都想知道,也想要多認識人,想知道別人的觀點,我覺得一個知識份子如果充滿好奇心是很健康的。
Q:哪位電影導演是你特別喜歡的?
A:我最喜歡的導演是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另外像蘇聯時期的導演艾森斯坦(Sergei Eisenstein)我也很喜歡,也喜歡看漫畫,常會思考不同電影中的敘事結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