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築師柏納 • 梅貝克 (Bernard Maybeck) 的創作歷程,以及他對後世的影響,我們都可以窺見他在不易界定的風格中,尋求足以代表舊金山灣區傳統建築的語彙,他著重在地材料與氣候,對映建築所產生的 變化,用一種人本及自然觀環去支撐建築,也帶領這樣的風範,將當時看似浪漫的想法,真正以一種另類有機建築的角色,讓建築永久留存,繼續在歷史上佔有一席 之地。

溫文有禮的建築師柏納 • 梅貝克 (Bernard Maybeck) 在舊金山灣區留下獨有的建築語彙,卻不容易界定。他在十九世紀末的時候,到巴黎接受美術學院 (Ecole des Beaux-Arts) 的建築教育課程,回到美國之後定居加州的舊金山市執業,二十世紀初已是一位成熟的建築師。他所代表的灣區建築傳統 (俗稱 Bay Region Style) 注重地方材料和氣候的呼應,對於歷史樣式的取用也展現更大的彈性,卻不見容於當時的正統建築論述。

一直到1948年,他才以86歲高齡獲得美國建築師公會的金質獎章 (AIA Gold Medal)。而三年前,義大利建築學者哲威 (Bruno Zevi) 正好提出有機建築的觀念,由此或許可以看出強調理性的「機能主義」,現代建築思想約莫在這段時間開始轉向形式的藝術表現,而若從這個角度探討兩棟梅貝克的 建築,就可藉此重新思考文化多樣性的意義,以及後續歷史論述的風向轉變,是如何影響我們看待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表現。

第一個案例是加州大學柏克萊校園內於1900年完成的教師俱樂部 (Faculty Club)。該設計的外表吸收了十九世紀拓荒時期西班牙傳教士留下的建築特徵:仰合式紅瓦屋頂、灰泥塗料牆面和磚拱構造。屋簷下出挑的帶狀窗戶由木架支 撐,除了採光和通風功能之外,也增加了立面的深度。這座東西向的建築,讓北側的玄關可以看到溪流,南側則面向溫暖的陽光。它的大廳包含了梅貝克設計中的常 見元素:開放式的木構屋頂、屋樑末端的木雕龍頭、玻璃屏幕界定的流動空間等等。有趣的是,大廳的陡峭木構所形成的寬敞空間並沒有顯示在外面,外側的屋頂反 而是傳教士傳統的平緩紅瓦山牆。只有屋樑從玄關穿出外牆形成棚架,稍微暗示了室內所隱藏的驚訝。

在這棟建築的設計中,梅貝克首次嘗試把比較私密的住家材料 ─ 灰泥塗料 (stucco) 和木瓦覆面 (shingle) ─ 應用在公共建築上面。往後他的設計也往狹屋頂的新英格蘭木瓦住屋傳統、融合各種地方和歷史風格的原創形式這兩項發展,後者在後續的「基督科學教會第一教 堂」(First Church of Christ Scientist) 可見其一斑。

目前位於柏克萊校園南側的 People’s Park 旁邊的 First Church of Christ Scientist 的設計完成於1910年。梅貝克受到業主三番兩次拜訪的誠意所感動,認為這群教徒像是十一、十二世紀的虔誠信徒,也因此假想自己是當時的設計師。矛盾的是 當日後別人問起這座教堂的風格,他的回答卻是「現代」。梅貝克的確綜合了他在北歐和英國的旅遊見聞,為這個沒有權力結構、講求平等原則的教會設計了希臘十 字平面的木構教堂,在教堂內部的中央是接近正方形的集會空間。這棟建築有不少特色,包括木架構的誇張表現、石棉混凝土 (asbestos concrete) 的使用、工業用的鐵框玻璃做成的帷幕窗和拉門、爬滿蔓藤的棚架等。然而這棟建築最成功的地方還是設計師對於基本建築元素的掌握:空間、光線、尺度,以及群 眾的順暢移動。

梅貝克談論 First Church of Christ Scientist 的時候說:「我們試著讓衣服合身。建築形式的構想是安排座椅,僅可能讓每個人看到每一位起身見證的人,這在我們看來是教會工作的主要生命。整體來說,建造 一棟教堂實體必須格外誠實,也就是說,除了構造和裝修所需之外別無形式;除了需求以及需求相關的形式之外,別無裝飾和色彩。掩飾任何不雅的形式。不要借用 歷史,但是使用形式和色彩,就像你使用文字和音樂一樣。」

梅貝克強調這座教堂的室外必須反映室內空間,對於新材料的嘗試,以及誠實的結構表現,都顯示出他的前衛特質。但是他的住屋設計大部分根據業主的要求 而採用各種不同的歷史風格;報業大亨赫斯特夫人 (Phoebe Hearst) 建造的 Wytoon 鄉間別墅,就充滿了北歐磚造城堡和陡峭屋頂的原始風味;而替舊金山的巴拿馬太平洋博覽會 (Panama Pacific Exposition) 設計的美術宮殿(Palace of Fine Arts),卻採用標準的歐洲古典迴廊語法,這種風格的交互雜陳讓現代建築史家感到困惑,也因此把他屏除在強調「理性」和「機能主義」的現代建築論述正統 之外。

類似原因,讓美國的另一位「美術工藝運動」時期的偉大建築師萊特 (Frank Lloyd Wright) 在史家的筆下總是以「先驅」的角色出現,因為他的建築總是少不了裝飾。後來居住在舊金山灣區的都市學者凱瑟林 • 鮑爾 (Catherine Bauer Wurster) 就曾經簡單的比喻來說明這種意識型態,「現代住家是四條線的建築、傳統住家是五條線的建築。」而她的先生威廉 • 渥斯特 (William Wurster),加州大學柏克萊校園環境設計學院的創辦人,也是隨著梅貝克的腳步融合了鄉村風土語彙和現代設計手法的重要建築師。

在史家的禿筆和大師神話塑造的推波助瀾之下,現代建築運動很乾脆地把十九世紀的遺產屏除在他們的前衛神話之外。僵化的機能主義公式造就了許多蒼白虛 弱的房子。即使是 Bruno zevi 在1945年提出的《邁向有機建築》宣言,也披上了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演化外衣。他的新神話裡面只能容納「四條線」的建築師:以萊特為首,其他如阿瓦奧圖 (Alvar Aalto)等人像這樣對梅貝克的偏見,從 eclectic 這個十九世紀詞彙的原意為「多元」、「多樣」,在中文裡面卻普遍翻譯為帶有貶意的「折衷」也能看得出來。一直要到將近1970年代的時候,反抗現代霸權的 氣氛成熟,美國的建築史家史考利 (Vincent Scully ) 才真正對於梅貝克的兼容並蓄表示欽佩之意。在史考利看來,即使是萊特也無法和梅貝克的多樣與矛盾相提並論。萊特的空間手法是迷茫和震懾,在他的眼中,全世 界只有自己設計的房子才是好的建築。梅貝克卻能和業主一同設想,一同做出真正為居住者著想的合身建築。

把歷史找回之後,人才會有堅實的立足點。不論是 Palace of Fine Arts 所處的湖澤樹林,或是 First Church of Christ Science 的蔓藤枝椏,都令人想起十八世紀建築師皮拉尼西 (Giovanni Battista Piranesi) 的蝕刻版畫中對於啟蒙文明的懷疑與反省。蔓藤覆蓋的廢墟所勾起的各種情感 (mood),也正是追尋人性根本的浪漫主義的傳統。在今天的都市環境中梅貝克的建築或許看來格外的落伍和不合時宜,然而真正的人本關懷正是需要自然和歷 史豐富層次來支撐,或許,這也是另類的有機理想。

機能主義Functionalism
強調理性的設計哲學,由空間計畫導出建築平面的基本形式。在1930年代之後,和國際風格畫上等號,制定了迴避裝飾、打破對稱軸線的嚴格公式。二次戰後,對於歷史價值和符號記憶的反省,復原了紀念性建築的價值,也讓建築找回基地、系統和歷程等多元土壤。


柏納 • 梅貝克 (Bernard Maybeck)
美國加州建築師生於紐約市,他的作品具有豐 富多采的特色,像是包含現代建築開花的種子。不失去人對建築本質的接觸,他不認為房屋是居住的機器,對他而言凡住在裡面的人總是對房子的形式與外形所吸 引。梅貝克是一位標準折衷主義者,他擅於尋找過去材料與藝術的技術,結合設計創造明日的樣式。


Bruno Zevi
Bruno Zevi 於1944年在義大利成立有機建築協會,次年提出「邁向有機建築」宣言,強調心理學和行為學的量化與精神性的追尋,反對法西斯主義,追求個人自由和社會正 義,並寄望建築成為民主社會的催生者。Zevi指認機能主義為現代建築的根源,並指出有機建築為現代建築的下一個演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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