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稻草人、小丑、鋼鐵人、蜘蛛人……傳奇英雄與世紀惡棍,他們都愛面具。
戴上面具,他們就從繁冗乏味的現實超昇,獲得神話的力量。面具讓他們在視覺上成為符號,易於被記憶被恐懼被崇拜,還有被取代。
克里斯多夫.諾蘭執導的《蝙蝠俠:開戰時刻》、《黑暗騎士》、《黑暗騎士:黎明昇起》三部蝙蝠俠電影展示了許多張值得探究的面具。
最初,面具用來隱藏,隱藏我的五官、我的現實身分,隱藏我的生活圈、關係網路。蝙蝠俠戴上面具,隱藏布魯斯.韋恩,為了保護周遭的人不受牽連,危險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蝙蝠俠是血肉之軀,不是曼哈頓博士那種意識與肉體都與天神無異的存在,他是以隱身見長的英雄。忍者大師的臉上沒有面具,他用另一個人當他的面具,讓自己得以隱身。貓女的面具不是臉上那張面具,而是她的犯罪形象,而蝙蝠俠看穿了她的面具,雖然三番兩次被出賣,但始終相信她不像她刻意表現出來的惡劣。貓女的面具隱藏了她善良脆弱的部分,為她覓得險惡世界中的安全之地,但最終這張面具存在的意義,其實是要被看穿。
雙面人的面具含義再清楚不過。半邊臉毀容的檢察官哈維在病床上對高登局長怒喝:「記得以前你們給我取的綽號嗎!」表明他從來不是光明騎士,而是雙面騎士。他曾經選擇一面,但被小丑一觸發,又重新承認了另外一面。他的面具出自肉身雕鑿,卻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他拒絕了皮膚移植,要讓人直接看見自己。

小丑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沒有面具前面具後兩種身分,我們不知道「他是誰」。《黑暗騎士》開場有一批戴著小丑面具的搶匪,我們看到最後剩下的一個搶匪摘下面具,露出小丑的妝容,這個動作說明了,小丑的真面目就是小丑,他是鏡子中的鏡子、夢中之夢,是無限夾層的俄羅斯娃娃,讓人想起《全面啟動》、《頂尖對決》裡那種對迷宮與偽裝的迷戀。他的每一個面目都是真的,也都不是,就像他隨口編織的身世,每一個你都必須相信也必須抗拒。
或許可以這樣說,小丑的面具不是隱藏也不是揭露,而是創造,每張面具都有創造的成份。面具是一種做夢的形式,是藝術的隱喻,是一個人有意識地從自我之中創造自我。面具是另一個身份,另一個人格,而且往往是你想要而無法實現的自我,每個人都做過這樣的夢:變成另一個人。諾蘭的第一部長片《跟蹤》(Following)講的就是跟蹤一個人,潛入他的家裡,想像他的生活。在他1997 年的短片《Doodlebug》中,主題亦是自我派生的意象。而與諾蘭無關的一部(偽)英雄電影《特攻聯盟》(Kick Ass)則直接描述平凡人戴上面具就以為可以成為英雄,這是人對面具的期許。然而在你創造之後,創造物會帶你往更深的地方去,布魯斯.韋恩創造了蝙蝠面具來抵抗負罪感,但蝙蝠俠的身份卻讓他陷得更深,負擔更重,不可自拔,到了最後一集,他的挑戰變成是要卸下面具,才能面對現實的人生。小丑的創造最為徹底,他的臉已與面具融為一體,他與他的創造物沒有分別。而且,就像所有的藝術一樣,他不是為了揭露自己,而是要讓你,在他的臉上,看見自己心裡的癲狂。

編輯/張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