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久了,會不會想回家?一個人到遠方,會寂寞害怕嗎?旅行時看什麼書、聽什麼音樂?最想去的地方?關於旅行,你有100個疑問,希望能從中推敲出旅行的意義,人生的真理。歌手陳綺貞「離開,就是旅行的意義」被人傳唱千萬遍,但台灣有一群舞者,擲地有聲地告訴你:「不是的,離開不是旅行的意義,我們離開,是為了回來。」
 
甫結束高雄演出的MeimageDance「2012鈕扣計畫」將在這週末(9/21~9/23)於台北敦南誠品演出,喚回4位舞蹈仍在流浪,心卻因安穩而更顯自在的舞者們。MOT/TIMES專訪編舞家陳韻如與舞者劉彥成,直擊雙人舞《呼吸》排練現場,讓你看見兩名舞者如何從最單純的呼吸中,走到更遠的地方,然後回望。
「假如我們不能改變世界,那至少應該改變我們的生活,自由自在的活著。」

──捷克作家 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

 
如果你非得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這位像火一般,溫暖、率直且活力充沛的編舞家陳韻如,或許可以偷一下大文豪米蘭昆德拉的句子,一位改變了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的牡羊座女生,聊得盡興時,身體也跟著示範了起來。

 


《呼吸》是陳韻如第2度參加MeimageDance「鈕扣*New Choreographer計畫」所交出的亮眼成績,源於祖父過世時的深刻感受,陳韻如說:「陪伴祖父臨終前的時刻,我第一次強烈地感受到呼吸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就像身為一個舞者,在舞到最極限的時候,才能更真切的感覺到自己,她說:「這件作品,是希望能透過人的呼吸,延伸到劇場,讓觀眾一起呼吸。」
 
從小學習芭蕾、精通現代舞、太極、瑜珈、街舞的陳韻如,這次從最簡單的動作出發,與劉彥成一起壓低了身形,擁抱、跳躍、拉扯、交疊,在寂靜、極簡的空間中,發展出最大的可能、更多的自由,讓你看見身為舞者,他們如何用身體來向觀者說一件非常基本(但我們卻常常忘記)的事情──呼吸。

 


對現代舞而言,並不只有敘事的文字才具備「語言」的功能(當然《兩男關係》例外),身體作為說話的方式,肢體與身體所發出的「聲音」都能是一種溝通,在《呼吸》裡,你能聽見在富有節奏感的音樂之下,舞者沉重的呼吸,他們試著透過舞蹈,讓觀者感覺呼吸的節奏、生活的頻率。
 
你知道,舞者是用身體向觀眾說話,那麼,身體又是如何向舞者溝通呢?答案非常直接,就是疼痛。
 
從小就想到國外當舞者的陳韻如,被MeimageDance藝術總監何曉玫形容是「幾乎在北藝大看過芭蕾跳最好的學生」,12歲的夏天獨自出國,多次往返國內外,25歲成為德國德紹國家芭蕾舞團職業舞者,26歲又成為一個自由創作者並持續參與德國包浩斯計畫演出。看似順遂的人生旅程,卻也曾經有非常痛苦、非常崩潰的時刻,「我就像是帶著眼罩的馬,只看得到前面,不斷地往前衝,衝到後來,反而失去了對舞蹈的熱情。」


在德國職業舞團工作的一年,抱著許多舞者求之不得的鐵飯碗,陳韻如卻感覺越來越沉重,面對每天跟著制式的時程表走,在「每天早上起來吃飯,去劇院暖身跳舞,然後下午去辦事,去郵局,去買菜,下午煮飯、吃飯,再去暖身,6點開始排練到9點,洗完澡回家睡覺……明天又開始了。」的無間道循環裡,她失去了自己對時間的掌控,陳韻如說:「我只能趁休息的空檔的1個小時,彈排練室的鋼琴,這是我唯一感覺我能與自己產生連結的時候。」
 
終於身體發出了警訊,一次表演讓陳韻如的十字韌帶斷裂,拉開了蒙住她的眼罩,對陳韻如而言,這是一個大轉換的階段,(彥成補充:「對呀!待到最後,會變神經病先喇!」韻如大笑),「總之很慶幸下了這個決定,之後才有跟包浩斯合作的機會,重新認識舞蹈,在重新認識身體與空間的關係的過程中,把過去的習慣都放掉,看見更基本的東西。」

 

生命的轉彎,讓她更自在,更懂得如何調整自己,在框架中擁有最大限度的自由。因此,對陳韻如而言,這次與男友劉彥成合作《呼吸》,就像是1加1等於無限的完美狀態,她說:「主題是我的思考,但動作是我們互相討論、碰撞後產生的。」
 
訪談的過程中,就像《呼吸》給人強烈的互補一體感,雖然擔任發言者的角色是爽朗的韻如,但彥成沉默卻善於傾聽,偶爾的發言卻又直指重點。本次MOT/TIMES從《呼吸》聊到旅行,看身體還在流浪,靈魂卻安定沉穩,回到家的舞者們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軌跡。
 
Q:聊聊《呼吸》?
 
韻如:我覺得「呼吸」非常重要,因此《呼吸》非常直白,而我也不想要很間接地表現這件事情。我們從小學舞,技巧都很成熟,但後來,我到德國舞團,跳芭蕾1年,覺得累了,因為不管是現代舞、芭蕾舞,都有一些制式的動作,當你進入這些動作,就會忽略人的有機性,我也不想要繼續跳別人叫我跳的動作了,我想跳我想要表達的事情。於是開始思考「為什麼要跳舞?」、「為什麼會有動作?」,回溯源頭,發現「呼吸」既是最簡單的動作的開始,也是最不可或缺的。

Q:聽起來「自由」對妳而言非常重要。
 
韻如:對呀。或者更正確的說,身體的自由,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我記得有一次在國家劇院要扮演一個很機車的女伯爵,雖然我不討厭角色扮演,但若這個角色或這個動作是我不喜歡的狀態,然後又要演一年,我會覺得「哇!夠了沒!」所以當時也是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要當一個錢賺得不多,但是自由的創作者。當然你可以給我功課,但必須要給我空間發揮,比如一個流浪者好了,不要告訴我眼神要看哪裡、腳要打多開,才有流浪的感覺,我需要有我自己的角色邏輯。
 
Q:聊到流浪,妳喜歡旅行嗎?
 
韻如:嗯。(大點頭)我覺得,我天生血液裡就存在這件事情。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吸引我的一些書,都是些「遊玩義大利」啊、地理相關的;另一方面,其實到各國去表演,對台灣的舞者們都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Q:那麼,旅行的時候,有沒有像安心被一樣的東西非帶不可?
 
韻如:電腦吧!因為我要知道我下一個audition的點在哪呀!
 
Q:最想去的地方?
 
韻如:最想去西班牙與義大利啊!因為感覺是一個很熱情的地方,想去感受這件事。(編:那麼最不想去的地方呢?)東歐吧……(編:為什麼?)不安全感?太冷?(編:德國也很冷啊!)對吼!矮喲!好難啊!(抱頭)好喇、都想去!
 
Q:旅行時都在看什麼書?
 
韻如:這一兩年都在讀經典,因為我覺得經典能很精煉地說好一個故事,這是我想學習的事情,比如我之前在讀《茶花女》,茶花女是一個妓女,她其實是很好的人,但她沒有辦法去訴說她的愛,沒有辦法真的去愛,因為若她把愛放下去,只會被玩弄而已。她想愛,但沒有人會去真的對待她的真心,這是很悲傷的一件事。(編問:那妳喜歡悲劇還是喜劇?)我覺得,悲劇、喜劇有時候其實是差不多的欸……(眾人一陣沉默,覺得好像突然觸碰到生命的黑洞)

  



Q:旅行時最害怕發生什麼事?(沒帶到電腦?)
 
韻如:最怕遲到,沒有地方住……
 
彥成:最怕火車半夜停在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沒有接駁車,而且是冬天。而且發生這種事情時,一定在戶外……(苦笑)
 
Q:旅行與舞蹈,某種程度上,都是身體適應空間的一個移動的過程。在這樣的過程中,透過舞蹈,妳如何運用、適應空間?德國包浩斯學院對妳有這方面的影響嗎?
 
韻如:都滿自然而然的欸……(韻如陷入長考,彥成沉穩地補充:「我覺得影響不大。」)。比如《呼吸》有幾個地方是有使用到空間,像是牆壁,當時非常單純,我只說「欸、到牆壁!」然後就和他(手指彥成)到牆壁想一些動作;還有左下舞台的日光燈管,對我而言,這是比較私人、自我的空間,就像是吳爾芙的《自己的房間》,在這個房間裡,只有我跟他,沒有別人。
 
我是一個滿需要自己的空間的人。很多時候,我都會盡量去找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那不一定是一個實體的空間,比如我習慣早起運動,在那些時刻,我的腦袋都非常清晰,對我而言,那就是我能夠安靜面對自己的房間。

 

Q:那麼,多年往來各國的經驗,妳如何看待不同的文化?
 
韻如:對我而言,更重要的是,在不同文化間看見每個國家面對舞蹈的態度。比如德國有舞蹈工會,給舞者很大的保障,也讓舞者知道如何保護自己,擁有很大的權力。
 
反觀捷克的舞蹈生態就和台灣類似,舞者們沒有太多的選擇權,必須要很主動去爭取。在台灣,舞蹈、戲劇的表演者都不算一種職業,但我還是想回台灣做事情,因為我就是有著台灣人的臉孔嘛,我就是拿台灣人的護照呀,台灣還是有很多美好的地方呀!在國外,常常會遇到身分認同的問題,比如說,我到德國申請一些證件,沒有「Taiwan」,只能冠上「China」,很無奈呀,不斷遇到這些事情,會讓妳思考到底要不要回來,也有很多人想在國外發展,不回來了。但我還是想回來試試看,在這樣的環境裡,做一些自己能改變的事情。對我來講,我沒有背負太多的「使命感」,我沒有太多的自以為,我只是想要一直做自己喜歡的、跳舞的事情,繼續以一個表演者的身分站在舞台上。

 

彥成:我覺得台灣現在的舞蹈環境,簡單地說就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韻如大笑:「他老是說想把一些人炸掉!」)我這幾年,碰到的最大問題是,我們這一輩接觸了更多不一樣的舞蹈類型,不只美式、現代、芭蕾……,我們可能還會受到踢踏舞、國際標準舞、街舞等等影響,但對老一輩的人而言,這不是正統。但什麼是「正統」?什麼是「專業」?這就是所謂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如果「舊的」這些人──掌握資源的這些人──不能理解、接受我們的想法,我們想去執行、完成一些事情就會遭遇阻礙與困難。

這不是一件容易解決的事情,也有很多跟我們同一輩的人,沒有意識到,舞蹈在改變,或是身體在改變。大部分的人,在一樣的體制下接受學習,很自然而然地就會往同樣的路走去,這滿危險的。另外,台灣其實有很多人,就是從我們自己的土地長出來的,他們把根放在台灣,這些人都很努力,他們不一定有不斷出國的經驗,但也都很優秀,應該需要更多的關注與平台讓他們發揮。

採訪整理/張慧慧

2012鈕扣*New Choreographer計畫
表演時間:2012.9.21~9.23 14:30 / 19:30
表演地點:台北誠品信義點6F展演廳


 

▌延伸閱讀:台灣青年編舞家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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