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oto 攝影資歷不長,卻已經辦過自己的攝影展、參加過村上隆辦的第三屆「Taipei Geisai」、完成了大大小小的攝影計劃,也出版了自己的攝影集。此刻,正在進行的則是另一次展覽——「私. 生活 台灣硬地女樂手的一天」,拍攝10個indie 樂團的紀錄,在宜蘭與台北展出。她不曾受過專業攝影教育,最初就像每個人一樣,拿著小相機在旅途中拍照,慢慢發展出自己的主題,她笑說「到去年10月才買了專業一點的單眼,因為接到商業拍攝的案子,帶著小相機去對方大概會傻眼。」憑著一股熱情以及用不完的點子,對她而言,創作就是不斷去實踐。
談起創作經歷,Toto 最有興趣的其實是電影,也學過油畫,對影像有強烈的興趣,但電影創作比較複雜,又需要多人完成;油畫則需要獨立的空間和較長的時間,她卻又是不停在移動的人,所以暫時以攝影作為主要創作媒材。「最後發展成攝影是因為,說實在的攝影比較容易,當然也會變得太容易。現在很多人都在拍照,就看你怎麼看待這個東西,像我只是當成一個工具,它就是一個方法讓我去表達我想表達的東西,以後我可能會想要結合,油畫跟攝影結合應該也滿有趣的。」

總是給人太陽般燦爛笑容印象的Toto,翻開她的攝影集,迎面而來的卻是一片陰鬱荒蕪氣息,反覆出現的漁網、繩索、保鮮膜、衣櫃,以及那蜷縮的姿態,是攝影者與被攝者相互投射產出的掙扎意象。攝影集的主體在她橫跨新加坡、馬來西亞、越南、寮國、印度的旅途中完成,是她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系列作品。互不相識的旅人如何在短短的相遇時刻交換彼此深埋心中的困境?互不相識的旅人如何在短短的相遇時刻交換彼此深埋心中的困境?




現在的Toto Kuo,靠著零星的商業接案收入與國外工作留下的一點存款維生,無法忍受一天8小時的時間耗在工作,「何況在台灣也沒多少薪水,我寧願拿去創作,可以活下來就好。只要我可以創作就很開心,甚至也不必有太多feedback,我還滿活在自己的世界,就是希望自己定時可以丟新的東西出來。」然而對她來說,最開心的卻不是自己的作品被稱讚,「書發行後,有給我一些很多年沒聯絡的朋友,我聽到最開心的反應是,他們說,看完這本書覺得受到鼓舞,而不是說拍的照片很棒,是聽到他們也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可能他們以前也在畫畫,但後來就是上班,忘了自己曾經在創作。」

訪問結束後,恰好看到最近在網路上轉貼的影片,是奇幻小說家尼爾.蓋曼在2012 年對藝術大學畢業生的演說,那麼神秘地成為這次採訪最好的註腳。他說:「創作的能力,對我以及我認識的許多人都是一種救贖,能伴你度過人生的順境和逆境。人生的任何方面都可能出問題,當你遇到困境時,你該做的就是:去創作好作品吧(Make good art)。我是認真的。丈夫被某個政客拐跑了?去創作吧。腿斷了、還被突變的巨蟒吃了?去創作吧。國稅局找你麻煩?去創作吧。貓爆炸了?去創作吧。有人批評你愚蠢沒新意?去創作吧。或許情況會不知何故地好轉,時間會撫平傷痛,都無所謂,去做只有你能做好的事,去創作吧。逆境時這麼做,順境時也請這麼做。」
Q:妳拍攝的旅人中,讓妳印象最深刻的故事是哪一個?
A:其中有一個以色列人,照片裡包著保鮮膜的。他剛退伍,當了3年兵,很年輕,大概才21歲,但他整個人就是非常憤世嫉俗,覺得他的命運沒辦法改變,

Q:這是妳第一個拍的人?
A:他好像真的是第一個。那時候其實我一直找不到人拍,一開始真的有點困難,因為我其實也是滿害羞的人。不過拍了第一個之後就比較容易。真的要開口的時候我會害羞,在那之前我大部分都拍我自己而已,我就自己躲到衣櫃裡面,把相機架好,秒數設定好自己拍這樣。
Q:自己拍很困難吧?
A:而且那場面其實很好笑,自己跑來跑去的。
Q:在這之前有請人當model 給妳拍的經驗嗎?
A:在《Mask and Dolls》(下圖)的時候有拍過,但都是我朋友。所以後來這是第一次我找陌生人來拍,不過在旅行的時候勇氣會比較大一點。
A:讓model很自然很舒服還滿重要,剛開始脫衣服會很尷尬,我就會盡量跟他們聊天,不要聚焦在脫衣服這件事情上,就是繼續延伸我們聊過的東西,讓他們一直想說要怎麼回答,就會忘記自己不但裸體,而且是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在一個鏡頭面前。如果你很真誠跟他們交心的話,關心他的故事,也分享你的故事,那過程他就會開始信任你,不會想說你是為了什麼拍我的裸體,其實幾乎每個model 大概過了5分鐘就覺得很自在了、很自然,就覺得沒有什麼,也不會害羞。你知道自己出來旅行的人通常比較open,又大部分是歐洲人、以色列人、法國人、德國人之類,都比較可以接受,有些可能只認識一天就拍,拍完就散了,因為不同路線。有時候跟陌生人反而可以什麼都聊,那很微妙,在那個時刻我們這麼靠近,對方全裸在我面前,然後我們兩個分享自己的故事,很奇妙的感覺,之後我們又是陌生人了。
Q:最早進行的主題創作是哪一系列?
A:一開始算系列的作品,應該是「circle and line」,那時候只是因為旅行的時候一直拍照,就累積了一些在城市當中隱藏的一些線條和圓圈,還滿喜歡一些幾何圖型的。真正的系列創作是面具系列,那時候貼在FB 上,就是我自己戴上面具到各個地方拍照。
A:後來真正展覽的都不是我,剛開始的時候是我自己,因為我也不敢叫別人戴那個面具,所以自己戴面具請朋友拍。那時候其實不是要發展攝影這個東西,而是一個idea,是一個作品。後來是因為我報名了Geisai,我就有一個空間可以展覽,因為一定要有東西出來,所以就完成這個系列,之前是好玩隨便拍,報名之後想說不認真拍不行。
一開始只是覺得每個人都有一副自己的面具,可能好幾副,不同場合你用不同面具,只是一個想法,如果拍照的時候真的讓他們戴上一副面具會怎麼樣。後來我發現他們整個感覺是更自然,可能他覺得自己是隱藏在面具下的,在那狀況下反而更能呈現真實的自己。很多人我問可不可以拍他,對方就會不好意思,說不要啦,我就跟他說,可是戴著面具,就變成喔好啊(笑)。當然也是為了讓畫面更有衝擊性,白色面具會覺得很有效果。雖然他們都戴同一副面具,但我覺得在拍的時候可以感覺到他們的表情。
Q:第一次長途旅行是到哪裡?
A:第一趟的時候還在台灣唸書,21歲吧,那時候是去土耳其,那是我第一次真的當背包客一個人旅行,就選土耳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去了大概3個禮拜。也是會緊張,但是我覺得興奮多過緊張,我覺得事情去做就對了,去完之後整個開啟我新的一頁!我就覺得什麼都不怕了,沒有什麼好怕的,就是去做,用想像的都比較可怕。當然還是會有一些困難,但都是可以解決的。我媽就說我像蟑螂一樣,到哪裡都可以生存。我發現沒有那麼難,就開始到處流浪。
Q:談談妳拍人體的亞洲之行。

A:那次去了3個月,我很喜歡用陸路的方式旅行,可能我們身在台灣的關係,我們永遠不可能用陸路出國,所以到美國、歐洲那種大陸,我都覺得好爽,坐個火車就可以出國。
Q:不用離開地球表面就可以到另一個國家。
A:對啊這種感覺很好欸,我那時候就計劃陸路旅行,從新加坡出發,搭巴士到馬來西亞,再到泰國,柬埔寨、越南,本來是要從中國進入尼泊爾跟印度,結果在中國邊界被拒絕了,簽證不能用,就在寮國跟中國的邊界被擋下來了,巴士在那邊等我。後來只好又回寮國,搭飛機去印度,本來想,從印度還是可以去尼泊爾,但後來因為簽證問題,就沒有去。不過其實印度超大,我從南玩到北,還是沒玩完。
A:絕對。
Q:怎麼克服旅行中拍照時,相機對人的侵略性?
A 所以我都用G12,沒有聲音,單眼的卡擦聲好像很迷人,但都是阻擋你拍照的東西,我通常是在他們沒有發覺的情況下拍,反正那些照片我不會拿來幹麼。
Q:不會直接跟被攝者正面對視?
A:我不會,我知道有時候需要一些侵略性、有點沒禮貌才能拍到好照片。
Q:但有時候不一定是一種侵略,也可以很友善。
A:對,有時候對方也可能很開心,不一定,但我好像沒辦法做到那個程度,還是都偷拍,鏡頭拉很長,或從窗戶往下拍。
Q:妳有發現妳常拍「雙生」的畫面嗎?
A:我剛好有遇到一對姐妹讓我拍,就還滿興奮,因為通常都是拍一個人,但其實不太會拍,兩個人有點難掌握,情緒比較難抓,後來我就想,反正她們是姐妹,身形也很像,就來做一樣的動作好了。其實我沒有注意到常常拍兩兩對照的畫面。
A:那是一種非正式大學的課程,去那邊修的課是每天都在畫人體素描。在學校學的東西倒還好,可能對於人體會比較有感覺,但真正獲得東西是住在紐約。每天我就是像個海棉,一直在吸收,在那邊倒也沒有多大的創作,太多東西一直在發生,我就會覺得人都在紐約了待在房間幹麼,趕快出去看吧。其實只要走在街上、在地鐵就會看到很多事情發生,很有趣。譬如之前在地鐵,只是要去超市,然後一群黑人進來,結果一邊的人開始講話,但是是用rap 的方式,結果另一邊就開始回,兩邊就用rap 在對話,然後開始有人在打節奏,天啊那個能量,每個人都是藝術家,覺得很棒。然後每天都去看展覽,還加入MOMA 的會員,每天可以免費看,那時就是盡量吸收。
Q:妳最喜歡的是電影,那妳喜歡哪個導演?
A:最喜歡的是拉斯馮提爾,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但可以觸及到內心最深處;還有韓國的金基德,拉斯馮提爾我最喜歡《厄夜變奏曲》(Dogville)。
Q:妳是那種隨時都有一堆計劃的人吧?
A:對,隨時都有想法,帶著小本子隨時把想法寫下來,大概有五六本,我就想有一天要把idea集結起來拍一部長片。
編輯/張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