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建築師都跑到哪去了?他們都在做些什麼?」談起「ADA 新銳建築獎」,決選評審邱文傑說,他看不到比他年輕10歲這一代的年輕建築師在哪裡。確實,這 10 年來,台灣建築界有那麼一點安靜,似乎缺少了平台可以讓建築專業者互相溝通交流,或凝聚一些議題,外界更不知道台灣年輕建築師的想法。而這次,過去只有英國或幾個歐美國家設立的新銳獎,第一次在台灣舉行。同樣身為評審的阮慶岳也認為,這個獎項的設置除了鼓勵台灣新生代建築師努力向前邁進,更可以藉此他們未來如何發展,對台灣、甚至是國際建築界產生什麼樣的影響,而他到現場實地會勘後,對這些建築新銳則抱持樂觀態度。
 
MOT/TIMES 日前也分別用面訪與電訪方式,和邱文傑、阮慶岳 2 位「ADA 新銳建築獎」決選評審談談這次最後審查的過程,以及他們個人對幾件作品的看法。雖然,最後結果已經揭曉,「ADA 新銳建築獎特展」也結束了,但或許從評審的訪談中,得以更深入了解他們對這些新一代建築師及其作品的觀察。
這次「ADA 新銳建築獎」邱文傑、阮慶岳與日本建築師團紀彥參與了最後作品複審,並且在 3 天內完整地看完每件入圍作品。兩人坦言這次入圍的作品的表現都很不錯,而在決選階段,評審三人也很平和地快速投票後就確定人選。
 
看著這些後輩努力地在創作,邱文傑說:「做建築要 Listen to you heart」,聽自己心裡的聲音、看要怎麼走,還要能堅持到底。台灣有其特殊的歷史環境,過去它曾是許多國家的殖民地,政治的影響力一直都很大;而在每個時代過去後,文化沈澱的時間都不夠久,因此難以累積,長久下來無法如同歐洲或日本保有自己的脈絡,台灣在建築這部分應該可以說還在摸索階段。另外,他也觀察到建築這個一直都是相當菁英主義的行業,在這幾年正在變化,整個時代已經越來越朝社會性方向走去,像是社造、社群網站等的發展,建築比較個人創作的那塊慢慢地被削弱,而強調關心基層所有人生活的社會關照部分其實在漸漸擴張。
 
阮慶岳也提出自己對台灣這群新生代建築師一些勉勵,或許現階段大環境並不佳,能接到好案子的機會也有限,所已不管是想要發展、生存、賺錢、甚至成名……難度都比前一代大。但是,倘若新銳建築師們能夠把這些限制轉為正面的能量,換個角度來想,這些前輩們無法像他們可以做一些特殊的建築,也就不懂得去關心這種平凡微小的案子,甚至遺忘了現實性;雖然這是一條和前一代完全不同的路徑,但所謂的「侷限」卻也變成了「契機」,當你真正解決了這些困難的問題,作品所散發的力量自然也就格外強大。
 
Q:請您談談這 3 天馬拉松式地到現場看作品,您覺得現場實地作品和初選的圖片資料有什麼樣的落差?讓您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件作品呢?
 
邱:3 天走遍台灣、看完 10 件作品是很棒的過程,能和不同的作者聊他們創作的歷程,或是在不同的環境裡體驗一些台灣的風土民情,其實是趟蠻精彩的旅行。在這之中,大家彼此交換對建築的想法,讓設計者能夠了解他人對作品的價值判斷,那是很重要的學習過程,而實地到現場看作品和看書面資料是完全不一樣的,蠻有趣的。

在 3 天馬不停蹄的現場會勘後,團紀彥(由左至右)、阮慶岳、邱文傑與《陳桑民宿》的建築師趙元鴻抽空合影。(Photo Credit:ADA 新銳建築獎)
 
我印象比較深的作品大概有 4、5 件,比如《野房子》、《先得月》、《天街樓景》。

《野房子》在山海之間中轉換、把房間的衛浴廁所面向大海、在房子的穿堂設有活動式拉門,以抵擋16 陣風貫穿門廊等小細節,都可以看出建築師是有想法的,它因此讓這棟建築在設計上有很多巧思。例如建築師在房子中留了洞、讓空氣穿透,這樣穿透的「空」是很吸引人的,就像萬神殿內殿穹頂的圓孔,陽光會從圓孔進入,在牆上形成大光圈,雨也是直接地進到萬神殿,地板更設有排水孔,這些都讓萬神殿成為一個半戶外空間,這種留白在建築設計裡若是留得適當,會很成功。但可惜在最後投票階段來不及想到這件,我是在《先得月》跟《空心磚計畫》、《陳桑民宿》這三件案子之間掙扎。


邱文傑形容萬神殿裡經典的場景──穹頂圓孔,不管是陽光或雨滴,都這麼直接地進到萬神殿裡,建築中的「留白」處理恰當得宜自然具有獨特的魅力。(Photographs by 翁子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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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房子》實景照與模型。(Photo Credits:王柏仁、ADA 新銳建築獎)
 
《先得月》是房地產的案子,先天條件就不一樣,台灣房地產的平面圖 30 年來都沒有改變,這不是建築師的問題,平面圖本來就比較難有新的啟發與創意。但《先得月》在所謂公共空間與私人空間那塊做得很成功,室內空間雖很難突破傳統房地產文化的框架,但在平面上做了很大膽的處理。一般的豪宅都是做透天厝居多,但朱弘楠把它重疊,一二樓一戶、三四樓一戶,五樓再一戶,它變成不是單一的房子,而是混居的狀態,也才產生所謂的「公共」,然後他又把公共與私密領域翻轉,把電梯間放在像後院的地方,以平面圖來看,它的電梯間必須和廚房、洗衣間這些區域放在一塊,建築師用百葉乾淨地遮掉廚房、洗衣間,中庭的電梯又用鋼構外露,這些都算是一種突破。

朱弘楠在「ADA 新銳建築獎特展」展示的《先得月》模型。(Photogrphs by MOT/TIMES)
 
阮:(現場作品和圖面資料)差別還蠻大的,可能是因為年輕建築師在整理簡報與書面資料上的經驗不是很多,另外則是他們沒有足夠經費請到專業攝影師,幫他們拍攝作品,不管是在畫質或是強度上,都無法有力地呈現在圖面資料中。除此之外,很多入圍的作品本身並非以建築實體的宏大取勝,而是在於建築師們如何應對種種限制,包括預算的緊繃、業主條件的不足、基地過於狹小等等,而這些背景層面如果沒有實地到現場勘察,透過與建築師們的一問一答,了解案子的來龍去脈與背後的情況,決選審查其實是很難有答案的。

雖然,在這 3 天的旅程中,因為每天差不多 5 點就要起床,還跑東跑西,蠻辛苦、蠻疲累的,而且我一開始看了行程後,我還倒抽了一口冷氣,心想:「哇!怎麼這樣(滿且這麼遠)。」但是我和團紀彥與邱文傑也都不停地在聊對每件作品的看法,透過聊天與觀看作品的過程中,我們 3 人交換了不少建築的想法與觀點,對我來說是一個相當有收穫的經驗。
 
另外,當我們實地到了現場看見作品後,心裡的感覺與印象都蠻好的,因為這些年輕建築師都很誠懇,雖然他們處理的大多是小型的案子,在我們看來是沒什麼利潤與發揮空間,可是他們仍然相當執著,並且處理到很細節的部分,也許不一定很成熟,但是這群新銳建築師的態度卻都打動了 3 位評審。

(右二至右四)團紀彥、阮慶岳與邱文傑在台東聽取建築師王柏仁說明《野房子》設計理念。(Photo Credit:ADA 新銳建築獎)
 
Q:3 位評審在決選時,有哪幾個固定的審核標準以及各佔多少比例? 
 
邱:沒有既定的評審方式,都是整體印象,分析能力佔多少、完整度又佔多少百分比、那些只是官樣文章,最後都是一個整體印象。但在一場評選裡在沒有特別突出的作品時,再多幾個評審進來、或是再多一個小時的評選時間,可能結果又不一樣了,這種事是很有機的。
 
阮:其實在會勘過程中,我們就已經做了一些溝通,但真正到了決審會議時,我們依舊將所有作品一一地拿出來討論,各自發表對這件作品的觀點,然後再重新交換一次意見,不過我們沒有一定著重在哪個層面、甚至放入必須固定審查的要素,因為從每個人表達自己對各個作品優缺點的想法中,已經大概了解彼此的意見。不過,接著就做第一輪的投票,我們決定每個人各選出自己喜歡的 3 件作品,經過交叉比對後,很快地,差不多有 5 件作品就出線了,除了得到首獎與特獎的《空心磚計畫》和《陳桑民宿》外,還有《喆霖公寓》、《野房子》以及《先得月》。
 
我們 3 人其實都很肯定朱弘楠在《先得月》這個房地產案件中,積極思考著如何打破人與人之間的冷漠關係、營造一種公共空間;可是我和邱文傑認為,雖然他試圖將這種公共空間變成鄰里空間,但很可惜地,他並未成功做到,所以扣了點分。
 
評審們也對《喆霖公寓》這件「在地更新」案表達肯定與認同,所謂的「在地更新」也就是指「原樣更新」,讓原來的住戶不用遷走,使鄰里與社會結構的影響大幅減少,這樣的做法相當值得鼓勵,如果成功的話,台灣其他的縣市鄉鎮甚至可以就此效法學習。但是整個案子牽涉到「在地更新」發想的「Credit」究竟是源自於台北市政府都更處抑或是設計師本人,如果是都更處經由配對找到吳建築師執行,那在討論上就多少影響了分數。
 
不過《喆霖公寓》在操作面上其實做的很完善,但建築外面的材料選擇從日本進口,我們卻看不出有這個必要,因為做一個在地且平凡的公寓改建案,選用台灣本土材料,其實反而比較貼近人心,並且和在地性緊密結合,畢竟其他鄉鎮如果跟進效法,他們預算限制可能更為緊繃,所以你必須在施工上變得非常簡易,材料也能輕易取得或更換,所以這些小地方或許是被忽略的。

建築師吳聲明與所屬的十禾設計以「建築醫生」自我期許,他們認為,台灣多半的老房子都還「活著」,只不過在外觀或內部生了一些病罷了,因此他們希望這樣所需能對這些「生病的建築」對症下藥,做正確診斷。(Photo Credits:吳聲明、十禾設計)  
 
《野房子》整體來說也是蠻不錯的,包括室內、室外與自然環境的處理,而且建築師本身人在新竹,卻在過程中往來台東與新竹之間至少花了數萬公里;但這件案子先天上比較吃虧的地方,是它位處於空曠的環境中,四周都沒有任何的現實物,房子想往左、往右移一點都沒問題,因此也就沒有像其他作品面對了比較多的侷限,或是得解決很多的議題,建築師也許比較不用面對「非……不可」的難題,同時也讓作品的力量難以發揮出來。 
 
《陳桑民宿》本身的基地條件真的很差,而趙建築師原本被業主賦予的角色是「拆除重建者」,但他卻提出不一樣觀點與新計劃,而且從設計一直到施工都一手包辦,這也是入圍者中唯一一個這麼做的建築師,我覺得很值得鼓勵,因為這個世代的建築師已經無法選擇自己想做哪類型的設計,他們必須更進入現實,在預算很緊迫的情況下,包山包海、任何事情都要做。唯一比較可惜的,是《陳桑民宿》。的室內並沒有做的很好,看不到建築師自身的強烈意志或藝術家的個性,但他依舊把這個看似無解的案子給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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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整理/洪佩君、黃伊筠,採訪協力/陳書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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