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Interview

專訪策展人!Mélanie Bétrisey 帶逛北美館大展《勒內.布里:視覺爆炸》,看見瑞士傳奇攝影師不為人知的一面

「攝影並不算什麼;真正重要的是你的感受和表達。重要的是喚起意識,跟大家說,『看哪!』。它與掠奪剝削正好相反:它的重點是跳脫自我、和他人分享。」—— René Burri

 

來自瑞士的攝影師 René Burri 的鏡頭記錄了 20 世紀無數重要的時刻,總是能夠拍下人們最真實、能感覺到情緒張力的一面。幾乎所有曾見過他的人都說,他不僅善解人意、到處都能交朋友,而且對人們充滿好奇心。

 

雖然 René Burri 在生前也曾辦過回顧展,但這次北美館《勒內.布里:視覺爆炸》卻透過更多他工作或與好友隨筆的書信、隨身攜帶材料創作的拼貼與繪畫,從更私密的內容,展出了他更多面相。我們特別專訪策展人 Mélanie Bétrisey,邀請她分享我們該如何深入本次展覽,以及其中可以發現 Burri 幽默有趣之處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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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內.布里:視覺爆炸》策展人 Mélanie Bétrisey(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簡子鑫)

《勒內.布里:視覺爆炸》在瑞士洛桑「愛麗舍攝影博物館(Photo Elysée)」展出前,你們就已費時六年研究,與 Burri 的朋友訪談過程中,他們曾提到哪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我們可以從本次展覽哪些照片與紀錄,發現他親切、幽默的個性或喜好?

Burri 是非常大方又有趣的人,留下來的檔案非常豐富,比如他喜歡搜集小東西,光是旅行地圖就有五箱,他會把旅行的東西全部留下,就算是印有飯店名稱的小紙條他也留著!(龐大的資料量對我們來說是一大困難,因為我們有照片、底片印樣、拼貼......,還有這麼多不同的東西!)

2013 年我開始整理他的檔案時,曾經見過他本人,2014 年 Burri 去世前,我們曾有一年的時間一起工作,不過大部分都是與他的太太 Clotilde Blanc-Burri 一起,他不太喜歡有人直接進到他家或工作的地方很任意地選作品,這期間他太太跟我說了很多物件跟照片的故事。
 
(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簡子鑫)
如果說要從影像中看 Burri 有趣之處,你會發現他很有意識的處理自己的照片,或是創作拼貼來玩弄影像。他喜歡與人互動,在「我與他者」這個單元裡,可以看到他很喜歡拍拍立得,拍完就給別人,沒有留給自己,而且他雖然拍攝過很多知名人物,但他選擇一起入鏡的往往是普通平凡的人。
 
「這張照片在他的典藏品中,原本是非常小的一張,沒有被視為重要的照片,但我非常喜歡,因為這很『他』,他喜歡報導中可以靈活運用黑白或彩色,所以工作時身上會掛很多相機。」(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簡子鑫)
 
「這其實是兩張負片組合而成的照片。Burri 認為在拍攝之前,作為攝影師應該要先構圖,不過他在設計《德國人》封面的時候,也做了這張照片給布列松看(大家都知道他強調「決定性瞬間」吧!),但布列松剛開始並沒有發現這是兩張照片,還說非常的棒!(笑)」(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簡子鑫)

你看到 Burri 這些有趣的自拍照或拼貼,是什麼感覺?其中有沒有印象深刻的作品?

Burri 知道自己是個有名的人,也會藉此玩弄自己的影像,但當他在做拼貼時,他似乎又刻意與自己保持了一點距離,這些好像是私密的影像,又不完全是,這也反映出他的個性。

不過他有很多興趣,創作也很隨機,沒有刻意預先安排,所以也沒跟我們解釋為什麼他這麼做。我也很喜歡他不多做解釋,因為照片本身就有很多故事。
 
「這是 René Burri 的第一件拼貼作品,是他在校時的創作。」此作也被作為2020年配合愛麗舍首次展出回顧展時出版專書《Rene Burri: Explosions of Sight》的封面,好奇創作怎麼來的?「我們有資料,也有照片,你可以自己找線索!」(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簡子鑫)
René Burri 以「自拍照」拼貼的作品,相當具幽默感。(Photo Credit:MOT TIMES)
 

這也讓人聯想到,這次展覽沒有太多文字說明,可能是一種台灣人比較不習慣的呈現方式。展覽同時也巧妙的連結 René Burri 的一生(lifeline)與 12 個焦點,你們為何選擇這樣策展?

展覽一邊是 lifeline,另一邊是 12 個焦點,這就像電腦跳出來的視窗,每個主題都是展覽的一段對話。事實上,這個展覽就像典藏檔案的聲明,它是活的,我們希望參觀者就像策展人、研究員一樣潛入典藏資料,當我們(研究員)拿到這些資料時,不會每次都能直接解讀這些東西,我們需要尋找解答,有時關鍵會出現在文獻、書籍或訪談中,沒有了文字解說,我們讓觀者花上一點時間去觀看照片,而不是看到照片、文字,就認定這張照片在講什麼。

不過如果你有興趣,我們也在導覽手冊整理了很多資訊。我們讓觀者必須在展覽裡下一點工夫。這在台北或許有些困難,因為我們很多文件都是法文、英文、德文,不過現在也有很多線上翻譯工具,為何不試試看呢?這次也比洛桑的版本更容易親近,因為在那裡每個主題旁是沒有敘述的,而且這次也增加了語音導覽。
(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簡子鑫)
 
 

綜觀 Burri 的一生,從 1950 年代開始他就一直有幫各大雜誌拍照,甚至自己創作出版了《德國人》這本攝影集,他好像對紀實攝影一直很有興趣,他為什麼會一直嘗試這件事?加入馬格蘭對他的影響又是什麼?

他本身很喜歡出國旅行,加上馬格蘭攝影通訊社派他過去非常多地方。「馬格蘭」這個公司是由攝影師組成的,也就是攝影師是自己的老闆,成員對影像有很高的自主性,而且因為他有瑞士(中立國)護照,在當時不需要簽證就能入境很多國家。比如 1956 年蘇伊士運河危機,或是1962年12月31日的年夜,馬格蘭緊急受到《LOOK》雜誌的委託,一通電話打來,他 1963 年初就去了古巴(拍攝切格瓦拉),也因此可以去東德做《德國人》這本專書,他的瑞士護照讓他有機會做這些事情。
 
René Burri 的攝影集《德國人》。二戰後德國作為戰敗國,在世界上並不被關注,他卻選在此時紀錄德國的樣貌,可見他的人本關懷。(Photo Credit:MOT TIMES)

他的照片似乎有種電影語彙,但又並不總是刻意等待,你覺得他按下快門瞬間,他在想些什麼,又怎麼安排調度?

他的照片呈現了兩種面向,一方面是受到瑞士蘇黎世工藝美術學院老師的老師 Hans Finsler 影響,在展覽焦點二「結構」,你可以看到他拍攝玻璃杯的照片,這是他在學校的功課,但他其實沒有很喜歡。當他到了馬格蘭,跟布列松與其他創辦者一起工作的影響下,「人性」是重要的,也非常強調觀點。所以有趣的是,Burri 是這兩種影響的綜合。比如《在屋頂上的四個男人,聖保羅,巴西》,他運用同一個空間、不同的平面,結構性還是在,但並不是那麼擺拍的狀態。
 
 
「我沒有看過他報導工作的現場,但他平常總是帶著相機,也不會叫人來這裡、去那裡的擺拍,我不知道工作是否如此,但他是很隨手、快速的拍照。他也會等待,如《在屋頂上的四個男人》,他等待著那個瞬間,但當他拍攝馬格蘭團體照的時候,他又會活潑的指揮大家!」(Photo Credit:臺北市立美術館)
勒內.布里,《在屋頂上的四個男人,聖保羅,巴西》,1960。 (© René Burri / Magnum Photos. Fondation René Burri, courtesy Photo Elysée, Lausanne.)
 
 

在 René Burri 的年代,其「照片」的重要性對報章雜誌、大眾來說,可能高於他個人的「攝影現場經歷」。如今我們如何重新理解 Burri 與其作品的關係?比如著名的《抽雪茄的切格瓦拉》(Che au cigare),當時 Burri 是怎麼捕捉到格瓦拉的豐沛情感?

在那時候,攝影可能是他謀生的工作,但他所能做到的事情我們已經無法做到了,我們現在隨手就能用智慧型手機拍照,可能不會有跟他相同的感受,如今我們可以把他的照片看做對歷史的見證。
 
「切格瓦拉」為展中焦點單元之一。(Photo Credit:臺北市立美術館)
當《LOOK》向馬格蘭徵求攝影師時,對 Burri 來說是個機會。那次在古巴的採訪,因為美國、古巴的關係很緊張(1962年古巴飛彈危機),切格瓦拉其實有點玩弄的意味,讓他們過來,主要都在說服記者 Laura Bergquist 他的革命理想,在整個採訪過程,切格瓦拉完全遺忘了攝影師,Burri 形容那時候拍攝切格瓦拉,他就像「在籠子裡的獅子」,你可以看到整個底片印樣中,他都沒有看鏡頭,就像 René Burri 不在這裡。
這張《抽雪茄的切格瓦拉》是很標誌性的照片,但我們想展示的是,這並不只是一張照片而已,而是整個報導中的一小角,我們展出四卷底片印樣,在切格瓦拉去世時,雜誌甚至直接使用了 Burri 的底片印樣(而非其中一兩張照片)作為封面。
 
勒內.布里,《切.格瓦拉》,2005年之後,繪於在鹿特丹舉辦之「2005-2010回顧展」邀請卡上的複製畫。(© René Burri / Magnum Photos. Fondation René Burri, courtesy Photo Elysée, Lausanne.)
 
 

當我們已經身處在視覺爆炸的時代,這個展覽的特殊性是什麼?

我們的檔案裡不只有照片,還有拼貼、繪畫、影片,《勒內.布里:視覺爆炸》這個標題我們想說的是,René Burri 不只是個報導攝影師,他也是個藝術家。他生前 1984 年曾做過一次回顧展《一個世界》,但當時我們看到的只有分享他想展出的,這次比較特別的是,我們有機會分享更多面向。尤其是「書籍」的部分,他對自己出書的設計很有想法。我們也希望這個標題可以呈現這件事,這是他作品的很大一部分。
 
「書籍」為展中焦點單元之一。(Photo Credit:臺北市立美術館)
 
(Photo Credit:臺北市立美術館)
 
「我喜歡『書籍』這一區是因為,我們可以看見他非常多的構思。比如書上他畫了線條,希望這張照片可以被放大,從中我們可以看見他的攝影與在學校學過的平面設計。」(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簡子鑫)
 
(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簡子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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