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普立茲克建築獎由英國最著名的建築師之一 David Chipperfield(大衛·奇普菲爾德)榮獲桂冠。
 
現年 69 歲的他,超過 40 年的建築生涯,設計遍佈北美、歐洲、亞洲,獲頒普立茲克獎前,便已受 RIBA 皇家金質獎(2011)、密斯·凡·德·羅獎、日本皇室世界文化(建築)獎等國際肯定,亦曾策劃 2012 威尼斯建築雙年展,並作為2020年《domus》客座編輯。
 
1985 年創立事務所 David Chipperfield Architects,第一個委託案為三宅一生設計英國 Sloane Street 店舖,即體現出簡約與深思內斂的美學,在店面設計不甚流行時就開始備受矚目;其後更廣為人知的,是他以設計手法,讓美術館修復免於流入俗套,歷時超過十年的「柏林新博物館(The Neues Museum)」及密斯經典建築「新國家藝廊(Neue Nationalgalerie)」都是其中傑作,尊重歷史的同時,重新詮釋了脈絡及當代公共性。
 
明星建築師形象蔚為話題時,David Chipperfield 不標新立異,卻也敢於打破現況,評審團指出獲獎關鍵:「他對自己在建築中所追求的目標做出的回應,謹慎、精心、準確而冷靜。這些回應從來都不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也不是為了藝術而藝術,相反的,他從始至終關注的是更長遠的目標,對公民和公共利益的不懈追求。」
 
請跟著我們用5個關鍵字,一起認識這位始終重視本質的建築師。
或許 David Chipperfield 的設計從不華麗或令人震驚,甚至嚴謹的近乎哲學,充滿現代主義理性與紀律,然而這並非耽美於古典的平衡,反倒是出自建築師對於社會、環境的批判與思考,你絕對不會一看到他的作品就說「嗯,這是 David Chipperfield。」

2023年普立茲克建築獎得主 David Chipperfield。(Photo courtesy of David Chipperfield)


2023 年普立茲克建築獎桂冠——David Chipperfield

 
David Chipperfield 生於 1953 年,從小在英格蘭西南部的德文郡(Devon)鄉村裡的農場長大,作為長子,他也總是勞動力之一。原本想當一名獸醫,但因為在寄宿學校成績不太好而打消了念頭。不過當時他發現自己特別擅長跑步與藝術,後來輾轉受到美術老師鼓勵而赴金斯頓藝術學院(Kingston School of Art)學習,接著攻讀注重實驗性、概念養成的建築聯盟(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AA),與 Zaha Hadid 為同期學生。
 
為什麼特別提到擅長跑步?David Chipperfield 自認不是非常具天賦的人,就像小時候雖然跑步成績不錯,但那是為了贏過別人,決心練習的成果,在他未來的建築實踐之路也總是如此。
 
畢業後,曾先後進入建築電訊(Archigram)代表人物、普立茲克獎得主 Norman Foster 及 Richard Rogers 的事務所工作,David Chipperfield 回憶,自己其實並不熱愛高科技建築(High Tech),但當時這兩位老闆「他們都非常堅持,要做得比你被要求的更多」,就如他曾和 Richard Rogers 一起參觀建造中的龐畢度中心,他形容那是當時他所見過最性感的建築、震撼於建築可以做到的事,而這幾乎影響了他一生的建築事業。

(Photo courtesy of David Chipperfield)
 
從 1985 年在倫敦創業,到陸續於柏林(1998)、上海(2005)、米蘭(2006)、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2022)設立據點,規模漸長卻始終保持著當時從建築的適地性出發、重視細節的態度,並且在客戶要求、預算限制等種種條件下,依然捍衛自己的建築精神。
 
對他來說,建築關乎藝術,更如同他擔任威雙總策展人所提出的主題「Common Ground」,應該著重其作為生活空間與人、城市的關係。他曾在與《Archdaily》的訪談中說到「我覺得我們已經被建築的視覺經驗所支配,『建築』是最身體感(physical)的藝術,就像我可以感受到現在身後的石塊,它容納著感覺。但我們卻迷失在視覺世界裡,......是時候重新評估、重新討論想法(ideas)、關注城市,不僅僅是建築物應該是什麼『形狀』。」

Morland Mixité Capitale(Photo courtesy of Simon Menges)


關鍵字1:簡約與內斂 

 
「他的建築總是優雅的、內斂的,具備永恆感,並輔以乾淨俐落的結構和精緻的細節,...在這個過度商業化、過度設計與誇張的時代,他始終能實現平衡:無論是在現代極簡主義建築語彙與表達自由間,抑或抽象陳述與嚴謹優雅之間——而且從不缺乏複雜性。」——普立茲克獎評審團。
 
從公共與文化設施、集團總部、零售空間、住宅到整體規劃,David Chipperfield 的作品類型包羅萬象,建造涵蓋混凝土、磚、石、金屬等多樣材料,可卻從來不出格於環境,忠於維特魯威《建築十書》(De Architectura)的三個原則:堅固、實用、美觀(firmitas、utilitas、venustas),簡潔的結構與線條,將節制做到極致,卻又高度順應自然地理,因地制宜。
 
在他眼中,建築更似生活的背景,「我認為好的建築會提供一個環境,它在那裡,但又不在那裡。...建築可以對我們的儀式和日常生活進行強化、支撐和幫助,我最喜歡也最享受的生活體驗,是讓平凡的東西變得特別,而不是讓特別的事物成為一切。」
 
位在日本北攝山脈的豬名川陵園禮堂和遊客中心(Inagawa Cemetery Chapel and Visitor Center,兵庫,2017)建於坡地上,一整片連續屋頂順應山勢覆蓋量體之上。(Photo courtesy of Keiko Sasaoka)
全建築紅色泥土般質感帶來一致的空間經驗。(Photo courtesy of Keiko Sasaoka)
海浦沃斯美術館(The Hepworth Wakefield,西約克郡,2011)是一座以英國作家Barbara Hepworth為名的藝廊,建築基地寬闊、不受道路與河流切割,建築師為此自然景致設計了沒有主立面的建築。(Photo courtesy of Iwan Baan

海浦沃斯美術館個個傾斜屋頂的角度都經過計算,以最有效的方式吸收及漫射光線。(Photo courtesy of Iwan Baan
海浦沃斯美術館的量體設計上,每個牆面交會角度都不相同,在室內創造獨特的身體空間感。(Photo courtesy of Iwan Baan
 

關鍵字2:海外建築與地方精神

 
David Chipperfield 作品遍佈三大洲,海外建築經驗對他而言相當重要。創業剛起步時,多數時間待在日本,當年與三宅一生合作設計品牌店舖時,他也曾懷疑自己,作為英國建築師,他是用本位思考在日本蓋英國建築?在擁有這麼多優秀建築師的國家,自己有什麼權力在日本設計建築?
 
正是因為浸潤於不同文化,讓他 30 多歲開始就深深體悟建築與地理環境、歷史文化密不可分的關係,「如果在自己的文化中做建築,你很容易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但如果)作為英國人在柏林蓋建築,面對德國歷史,你站在一個自己建造的舞台上,要怎麼把握,而不是浪費這特別的機會?我想因為我總是在海外工作,我把每個機會真的當作機會、甚至是視為特權。」David Chipperfield 說。

「詹姆斯西蒙畫廊」位在柏林 Kupfergraben 運河的一座狹長島嶼上,它的出現不僅連接了盧斯特花園(Lustgarten)、宮殿橋(Schlossbrücke)與河岸,還透過地下的考古長廊(Archaeological Promenade)串起新博物館(Neues Museum)、舊博物館(Altes Museum)、Bode Museum(柏德博物館)。(Photo courtesy of Simon Menges)
建築援引博物館島原有建築特色,設計優美的柱廊。外部石材混合融入人造石及博物館島的石灰岩與沙岩製作,內部則為平滑的混凝土。(Photo courtesy of Ute Zscharnt
「詹姆斯西蒙畫廊」的設計讓人們能欣賞島上豐富的景色,看到相鄰建築與周圍的城市景觀。(Photo courtesy of Simon Menges)
詹姆斯西蒙畫廊(Photo courtesy of Simon Menges)
 

因此,David Chipperfield 總是強調建築必須思考在地特色,評審主席 Alejandro Aravena 觀察,「當前,許多建築師都將客戶委託視為擴展其自身作品集的機會,而他卻用精心挑選的技能、精準的工藝來應對每一個項目。有時需要一種張揚而具有紀念意義的手法,有時又需要他不能留下自己的痕跡。但是,他的建築將始終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因為他的終極目標是為造福更多人,不追隨潮流反而讓他的作品得以永存。」
 
他在歐洲項目中善用柱廊、在中國設計裡融合庭院文化,且使用在地材料的方式十分巧妙,即使是複雜的結構也能運用常規技術實現。比如 2018 年開始作為德國博物館島新入口的「詹姆斯·西蒙畫廊(James-Simon-Galerie,柏林,2018)」,就成為繼貝聿銘設計羅浮宮金字塔後,最受國際矚目的人潮疏導設計。

河流與賽艇博物館(River and Rowing Museum,英國泰晤士河畔亨利鎮,1997)以牛津郡傳統的船屋、木穀倉為靈感設計,橡木立面搭配斜屋頂,讓這座現代建築融入當地傳統景緻。(Photo courtesy of Richard Bryant / Arcaid

河流與賽艇博物館(Photo courtesy of Richard Bryant / Arcaid
特納當代美術館(Turner Contemporary ,英國馬爾蓋特,2011)位在濱海處,特別面北的單面斜屋頂設計,將畫家 JMW Turner 口中「全歐洲最美麗天空」的光影,融入建築。(Photo courtesy of Simon Menges)
特納當代美術館(Photo courtesy of Simon Menges)
 

關鍵字3:老建築修復的新舊對話

 
David Chipperfield 曾比喻,談到如 Richard Rogers 和 Norman Foster 等人的作風,他們的確將激進的點子(radical ideas)轉化為成功的建築,但他們仍然深刻地考慮到地方脈絡,如果建築師希望像藝術家一樣完全自由,而不顧城市與社會,絕不會受到支持。

皇家美術學院總體規劃(Royal Academy of Arts Masterplan,英國倫敦,2018)(Photo courtesy of Royal Academy of Arts
皇家美術學院(Photo courtesy of Royal Academy of Arts
 
除了適地性之外,評審團還特別提到,「在經手的每個案子中,他都巧妙地選擇了對項目最有幫助的工具,而不是標榜建築師的藝術天分。因此,在修復或翻新現有建築和經典作品的過程中,這位天賦異稟的建築師有時近乎『隱身』。」這說的,即是去年甫修繕完成、原出自建築巨匠 Mies van der Rohe 之手的「新國家美術館」。
 


新國家藝廊(Neue Nationalgalerie)(Photo Courtesy of Simon Menges)
 
修繕老建築時,他盡可能地恢復原貌,同時也具掌握當代觀看歷史的敏銳度,「作為一名建築師,在某種程度上我是建築意義、記憶和遺產的守護者。城市是歷史的記載,而建築經過歲月的洗禮也會變成歷史記錄。城市是動態的,不會在原地靜止,而是不斷地演進。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拆除與取代其中部分的建築,人們選擇維護自身利益,因此『只保護最好的建築』的觀念是不夠的,對於能反映城市演變豐富性的特點與質感,也需要一同考量。」David Chipperfield 說。
 
柏林博物館島上的「新博物館(德國柏林,2009)」,對於這座曾遭受二戰砲火,並荒廢60年之久的老建築,他細膩的修繕原本的壁畫與磚牆,主樓梯則改以現代俐落設計,但依舊保留原形式,免於喧賓奪主,平衡地交織出和諧與具有對話省思的建築之景。

新博物館(Neues Museum,德國柏林,2009)(Photo courtesy of Ute Zscharnt
新博物館(Photo Courtesy of SPK / David Chipperfield Architects, photo Joerg von Bruchhausen)
新博物館(Photo Courtesy of SPK / David Chipperfield Architects, photo Joerg von Bruchhausen)

Procuratie Vecchie(Photo Courtesy of Richard Davies)

Procuratie VecchiePhoto Courtesy of Richard Davies)

Procuratie Vecchie(Photo Courtesy of Richard Davies)


關鍵字4:公共性

 
無論是公共或私人委託案,在建築裡增加人們交流機會、創造城市與社會關聯的公共性,也是一大重點。
 
在 BBC 蘇格蘭總部,原本屬於封閉繁忙的工作場域,卻設計了貫穿建築偌大中庭,提供了非正式的會議區域,也促進員工交流;作為參賽隊伍臨時接待場所的「美洲盃大樓(America’s Cup Building Veles e Vents,西班牙瓦倫西亞,2006)」室外懸挑所創造出的空間,甚至設計得比室內還大,

BBC蘇格蘭總部(BBC Scotland Headquarters,英國格拉斯哥,2007)(Photo courtesy of Christian Richters

BBC蘇格蘭總部(Photo courtesy of Ute Zscharnt
即使如愛茉莉太平洋總部(Amorepacific Headquarters,韓國首爾,2017)這樣的高樓建築,也能發現促進內外互動的多個空中花園、讓視野延伸的中央庭院。(Photo courtesy of Noshe
愛茉莉太平洋總部(Photo courtesy of Noshe
「愛茉莉太平洋總部」玻璃幕牆上的垂直鋁板提供遮陽功能,幫助調節溫度和自然通風,半透明感更促進了使用者與周邊和諧的關係。(Photo courtesy of Noshe
「美洲盃大樓」室外空間佔建築的一半以上,懸臂式樓板最深達 15 公尺。(Photo courtesy of Christian Richters)
「美洲盃大樓」二樓的零售商店和無障礙平台,可以縱覽運河和城市的美景,並直接與北側公園相連。(Photo courtesy of Christian Richters)
 
尤其從建築生涯早期開始,David Chipperfield 就特別關注與爭取設計博物館/美術館,打破菁英式藝術宮殿的界線,創造展場空間之外,即使不進入館中也能讓大眾融入其中,創造新的公共空間,或透過建築扮演整合城市肌理的角色。
 
胡美兹博物館(Museo Jumex,墨西哥城,2013)建築以 14 根柱子托高,使底層與公共無違和的連接廣場。(Photo courtesy of Moritz Bernoully
胡美兹博物館(Photo courtesy of Moritz Bernoully

聖路易斯藝術博物館(Saint Louis Art Museum,美國密蘇里州,2013)(Photo courtesy of Simon Menges)
聖路易斯藝術博物館(Photo courtesy of Simon Menges)
 

關鍵字5:積極的實踐永續

 
「參與建設,使我們的職業共同成為全球暖化原因之一,我們還在各自努力於這個新的領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然而,我們也發現自己處於退縮的位置,沉浸在新的詞彙中,根據排放、減緩、抵消和補償來衡量我們的行動。日漸明朗的是,我們不該只在新的法規和標準中尋找解決方案,重要的行動需要同等重要的願景和想像力。」David Chipperfield 在 2020 年於《domus》當任客座總編輯時曾於〈The Nature of Imagination〉一期這麼寫道。
 
思考社會、環境議題一直是 David Chipperfield 的建築核心,而今日他實踐「永續性」的方法,更多了  2017 年創立的「RIA 基金會(Fundación RIA)」。他意識到氣候變遷首當其衝的地區,往往難以承擔其後果,RIA 基金會以西班牙西北部的貧窮地帶「加利西亞」為場域,透過扎根社區的行動,開啟領域規劃與地方認同、永續土地管理、建築與設計文化等方式,希望發展經濟的同時,能維持當地傳統農業、景觀與生態,應對氣候變遷挑戰。
 
David Chipperfield 並不將建築視為廣告或產品,對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建築師實踐(practice)的過程中,我們足不足夠具有策動環境元素的想像力,普立茲克獎評審團表示,「David Chipperfield 在其作品中所表現出的嚴謹、正直和切中肯綮,已經超越了建築學領域的範疇,彰顯了其對於社會改良和環境改善的執著精神。」

編輯/林沛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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