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職擔任關渡美術館首席策展人的吳達坤,在投身創作之餘,也持續推介孵生不同展覽。2011年於高雄市立美術館所策劃之「後民國—沒人共和國」,匯集3個世代共26位藝術家一同激盪創意,獲得第10屆台新藝術獎評審團大獎、藝術家雜誌評選十大公辦好展覽第一名,成為該年度不可錯過之盛事。

「後民國—沒人共和國」展場一景,前為陳擎耀《流浪漢計畫-總統府》,後方右邊為邱昭財《疲軟世界-蔣介石與毛澤東》,左為陳敬元作品《NOWORLD》。
玩心不減的他,2004年和一夥藝術家同伴們,形跡鬼祟地竄入劇場,以「泰順街唱團」拋出具備多元跨界概念的《盜火計劃/前衛科技慢舞/中板》。時隔近10年,受國內老牌劇團創作社力邀,吳達坤參與導演楊景翔、獲獎編劇吳瑾蓉之《檔案K》,打造令人耳目一新的影像劇場。關於在藝術道路上的探索收穫,以及重回戲劇領域的嘗試,所有背後甘辛歷程,且讓我們聽他細細道來。
Q:最初會選擇以影像與新媒體藝術作為創作媒介的緣由為何?

Q:2002年前往芬蘭駐村,似乎是你創作生涯很大轉變?
A:去芬蘭之前,我對北歐的認識多來自地理課本上讀到的那些資料,像峽灣、極光、聖誕老人和NOKIA,後來才更感受到兩地的文化差異。我駐村的那個小島叫芬蘭堡(Suomenlinna),風景很美,屬於聯合國文化遺產,島上只有500個居民。去的時候天氣還能適應,但後來越來越冷,氣溫只有零下18度,白晝也越來越短,也看不太到太陽,常常一覺醒來外面還是黑的,時差非常混亂。那其實很像我當時的狀況,剛畢業對未來充滿茫然,對自己要不要往職業藝術家方向走也很困惑,頭一個月幾乎什麼事也做不了。但也因為這樣,讓我學會怎樣跟自己對話,也培養後來我去世界各地駐村旅行的適應力,能很快知道自己要什麼。
駐村期間,跟來自歐洲和俄羅斯的藝術家交流,我是唯一一個亞洲人,為了彼此溝通,要很快讓自己的身體心智調整到一個對的狀態。在當地,我也接觸到一年一度的阿凡托媒體藝術節(Avanto Helsinki Media art Festival),包含聲音、表演、展覽、影展,整個城市有10幾個點,非常有實驗性質。透過那樣的遊覽,讓我接觸到當時台灣還很少人做的聲音藝術。

2003年於竹圍工作室展出的《Streamer流光幻影》可以說是他旅居異鄉3個多月後的自省與反芻,表現了與過去創作中對媒體、影像批判迥然有別的基調。
Q:從芬蘭駐村回國後,你做了兩個很有趣的展覽《沉沒的冰藍瞳孔─吳達坤個展》、《Streamer流光幻影》,可以談談作品的製作經驗嗎?
A:可能真是因為待在芬蘭太冷了,冷到像是把頭直接伸進冰箱,連按相機快門手都沒有知覺,令我開始有點想家。那時忽然看到一片銀白雪地裡,被遺落下的彩色玩具,構圖十分吸引我,很有一種敘述感和畫面。因為我老家以前在新莊一個國小附近開玩具店,就是那種門口放任天堂紅白機,會吸引很多小學生盯著看的小店。我持續觀察注意了一個多月,等到下過一場大雪,才留心腳印,慢慢靠近拍攝《沉沒的冰藍瞳孔》裡的照片。

Q:遊歷紐約和世界其他城市後,你帶回《迷樓》系列(下圖)製作,呈現出非常不一樣的創作思維,是什麼激發了你?
A:紐約像是一個大舞台,無論對視覺藝術還是表演藝術創作者,只要你有能力,紐約都能提供給全世界藝術家自由揮灑的空間。1999年我初次造訪,當時就告訴自己那是一個畢生要回去很多次的地方,後來兩次前往紐約駐村,每天看展覽、看表演、逛博物館和畫廊,幾個月密集累積,也觸發我開始構思《迷樓》計畫,以紐約街頭藝人為記錄對象,接著衍生出後來的台北、東京系列。
起初也是經由一個重要前輩藝術家司徒強介紹,我讀了耶魯大學教授宇文所安(Stephen Owen)的著作《迷樓:詩與慾望的迷宮》。他以非常有趣的角度,切入並談論東西方詩歌與文明之間的關係。迷樓就是隋煬帝在江南蓋的行宮,裡頭充滿了許多提供尋歡作樂的藝人與名伎,讓人流連忘返,而我的作品《迷樓》系列則藉此對比出現代文明樣貌。當人類文明走到某個階段後,現下我們眼前的一座座大都會,正如同隋煬帝的迷樓或聖經裡的巴別塔,漸漸傾向於耽溺享樂。
在展場裡,觀眾先聽到實地從現場收錄的聲音,停下腳步站立在圓形平台上,程式會啓動播放街頭藝人的演出影像。這個將現實人生與舞台結合的作品形式,能激發出觀眾更多的想像與詮釋空間。



Q:《迷樓》系列作品帶有非常高的劇場特質和魅力,這與你參與泰順街唱團的經驗有關嗎?
A:2004年我和泰順街唱團製作《盜火計劃/前衛科技慢舞/中板》實驗計畫,帶給我對劇場的很多想像,也讓我感覺到視覺藝術家和劇場工作者未必完全沒有交集。透過那次和劇場的工作連結經驗,它也回饋在我後來的作品之中。在創作《迷樓》過程中,我邀請、也哄騙了(笑)很多街頭表演家,一同參與這個作品,經由這些具備吟遊詩人特質的表演者,回望不同城市間的差異性。
Q:闊別多年再回到劇場參與《檔案K》,編劇吳瑾蓉提出一個關於平行宇宙科學題材的劇本,帶給你怎樣的新挑戰?
A:讀到《檔案K》裡瘋狂科學家的腦海世界,讓我想起倪匡的科幻小說。導演景翔和我討論,想利用影像來塑造出劇本裡的世界,而且舞台設計王孟超老師發想了一個十分有趣的旋轉舞台,像個大型魔術方塊,有許多角度可供投影。這齣戲有非常多不同性質的視覺影像,諸如動畫、預錄影像、現場即時投影等,但我自己還是把它定位在輔助觀眾和演員,進一步去擴充延伸戲劇想像。像是裡頭科學家的雞排攤生產線(下圖),經過技術會議討論,後來決定使用3D繪圖來做,過程非常耗費時間,藉此顯現男主角瘋狂的腦袋思維。最終成果彷彿是個雞排攤版的霍爾移動城堡跟巧克力冒險工廠。



為了這次製作,整個團隊前前後後開了非常多次密集會議。也讓我體會到做影像作品,跟和劇場結合兩者是非常不同的,反而有點像導演或策展人,需要不斷去溝通來取得共識。對我來說,《檔案K》最大挑戰和迷人之處,就是要跟這個高難度又有趣的舞台配合,我把它當作是一個承載投影的大型裝置藝術,也考驗所有團隊夥伴的配合默契。
Q:下一步計畫是什麼,還會再來做劇場嗎?
A:接下來,我有許多策展工作,像是近期在美國的台灣藝術家巡迴展,以及明年台日兩地的「亞細亞安那其連線」計劃。日本東京會在Tokyo Wonder Site展出,台灣部分則會在關渡美術館。
參與《檔案K》,再回看我當初和泰順街唱團的合作,我自己感覺小劇場似乎從草創到現在漸有規模,有更細的分工和來自不同領域創作者,準備要進入另外一個層次。以後如果有人不怕死,敢再找我,也許我還會再跳下來。
編輯/張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