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修辦公室裡的「台灣光環境獎」獎牌。（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余松翰）
Q：可否為我們介紹一下「暗空」的概念？
「暗空」概念起源於美國亞利桑那州基特峰（Kitt Peak），地處美墨邊境，因為是乾燥的沙漠氣候、又有一定高度，很適合觀星，所以美國的國家天文台、還有各個重要的天文研究機構都設立於此。
基特峰附近的土桑市（Tucson）的人民所得，有20%來自天文相關從業者，因此他們自發性地開始致力減少光害，國際暗空協會（International Dark-Sky Association，簡稱IDA）的總部也在這裡。
「暗空」其實就是提倡「用明智的方式來消費照明」，錯誤的照明方式反而會為自己帶來危害；例如，開車時的「眩光」問題，就與交通安全有關。為了居家安全考量，大家可能覺得亮亮的比較安全，但若是誤用錯誤照明方式，反而有可能看不到屋外潛伏的宵小，這時，紅外線之類的感應裝置可能還更有效。亮不一定代表就是安全。
暗空主要分為四大部分：智能照明、遺產保存、友善天文學習、健康照護。以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來說，主要還是從跟觀光比較有關的「遺產保存」著手，去推動星空旅遊。但智能照明和健康照護是未來很有潛力的，智能照明可以推進整個設計及製造產業向前，健康照護則是因為光害影響了人的睡眠，這個其實是很有商機的。
暗空的概念，其實不僅僅只是讓光輝星空再回到我們的生活中，更包含了教育、智能照明、健康照護等不同面向。（Photo Credit：海西諮詢顧問有限公司）
「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其實只是第一步，未來我們也希望在「友善天文學習」的天文教育部分能有更多推動，希望能在14個國小，結合當地的文化與生態談天文。例如你知道，現在每年月亮以3.8公分的距離逐漸遠離地球嗎？又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如果能將天文教育普及化，說不定以後南投就會出一個天文學家呢（笑）。
Q：為什麼會想要推動「暗空」？
暗空在美國推了31年，但在亞洲還是很新的概念，像是「暗空公園」目前在亞洲只有三座。其實整個東亞都是「過亮」的，這個過亮跟我們的過勞也很有關係。
從光害統計的地圖上來看，越紫紅表示光害越嚴重，可以看到台灣的光害情形。（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余松翰）
像台灣以前是追求快、追求效率，到近年來才開始學習「慢活」；以前覺得暗暗的不好，但如果將眼光放到整個宇宙，其實「暗」才是母體，所以要翻轉，藉著「暗空」來把自己往上拉，就像聖經裡說「那在後的將要在前」（The last shall be the first）。
我覺得暗空其實是一種心靈上的「自我療癒」過程，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其實只是第一步，透過觀光的方式讓大家接觸暗空；未來我希望讓大眾透過理解暗空的概念，去學會「暗靜偕行」，暗下來之後，心也會靜下來。
Q：為什麼在合歡山推動台灣首個國際暗空公園？
合歡山滿足了三個條件：第一，星況夠好；第二，交通方便，三千公尺的高山開車就可以到；第三，不遠處就有清境農場的住宿支援，我想短期內台灣很難有其他條件超越合歡山的。
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集合了五方合作，政府單位包括南投縣政府、太魯閣國家公園、林務局，民間單位則有台灣星空守護聯盟和清境永續發展協會（以前是觀光協會）。縣政府內部我們主要是和觀光局、環保局、教育局合作。
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的瀧奧山。（圖片提供：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Photography by 黃以新）
Q：國際暗空協會（IDA）如何審核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的資格？
暗空公園必須要符合三點：第一是「夜空觀測品質」（SQM值，使用Sky Quality Meter所測出的數值）；第二是全面盤點燈具，要求說明燈具用途，要有清楚的地方立法、明確的光源管制和減少光害的規劃（包括路燈的管理和修繕等）；第三，IDA也要求做出其他承諾，例如天文教育和環境的倡議等，這些是比照UNESCO（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做法。另外，就算申請通過了、得到認證，若沒有維護好也可能會失去資格。
合歡山暗空公園對IDA的承諾是，之後審查範圍要把清境農場納入，因為清境的光害會直接影響合歡山的觀星品質，所以我們必須要在五年內減少90%的光源。（編按：目前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的範圍為1,325公頃，清境農場尚不包括在內）；此外，還要在四年內逐步改善仁愛鄉的照明情況。
仁愛鄉面積超過四個台北市大，但我比較不擔心一般公共照明。比較大的問題是農業照明，因為他們是用人造光來調控經濟作物的生長，所以影響很大，這部分需要一些努力。
Q：當時如何說服當地的民宿業者一起推動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
清境地區120家的民宿中，一開始大概有十幾家左右響應我們的「星空旅遊」，這十幾家真的因為暗空而獲益。
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的昆陽灣。（圖片提供：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Photography by 黃以新）
來的客人大多是星馬港澳的華人，他們一方面可以在台灣享受到的是比較高緯度、高海拔，另一方面也是整體的人文特質。這些客人不只會過夜，還會大概停留三到五天，因為看星星沒有把握一定一個晚上就能看得到。是這樣優質的客人，讓旅館週間營業還可以到八成滿（在肺炎疫情爆發前），所以做「星空旅遊」是可以帶來觀光的轉機，這在合歡山得到驗證。
老實說，南投如果不是遇到觀光發展的瓶頸，可能不會那麼認真推動合歡暗空公園；因為這幾年陸客一路下滑，所以才會想尋求突破。
Q：以合歡山來說，如何實行「暗天不暗地」的理念？可否與我們分享改善照明燈具的具體措施？
因為預算有限，我們基本上都不會花大錢，例如公部門採購一盞燈可能要幾萬塊，成本太高。因此，我們先以加上燈罩的方式避免向上照明，造成光害，每盞燈我們會做「改善前vs.改善後」的紀錄。因為要由政府先帶頭，而不是民間先做，所以我們先改政府的燈。
除了燈罩，現有燈泡可以如何改善？例如可不可以加個定時開關或手動開關？現在有些居民可能還是覺得沒有燈不安全，那就在我們辦觀星活動時，用手動關燈的方式，就是因地制宜。
但如果有系統性的、十年期的燈具採購機會，我建議一次把它做好，一次汰換所有燈具。例如換成低色溫的OLED燈。低色溫的OLED燈和現在大多數藍光高色溫的LED不一樣(編按：色溫越高，造成光害越大)，因此既可節能又能減少光害。
林正修分享在南投縣改燈的案例照片。（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余松翰）
透過為路燈施加燈罩，避免燈光向上照射，減低光害的發生。（Photo Credit：海西諮詢顧問有限公司）
Q：剛才分享的是公部門方面，那麼民間單位的情況是如何改變的？
我們為了「暗空公園」訂的公約有三層。第一層就是五方之間、政府和民間的公約。
第二個是清境觀光協會一同推動的「關燈公約」，約定到晚上九點一起關燈。關燈公約有點像「囚徒困境」，我關燈、我生意不好，別人會不會一起關燈？會有這種心態。但是民宿協會全體決議通過關燈公約，而參與協會的民宿大概佔了全體的2/3。因為我們已經算是多數了，我們一家一家去拜訪的其他業者，也不太會被拒絕。一方面也是因為晚上九點之後，外面真的沒什麼人，很多人隔天早上要看日出的。
公約的第三層是「觀星禮儀」，例如進了觀星點的停車場，應該開小燈、甚至也許可以不開燈。最近因為名聲提升後，人也開始變多，就有人開始一邊看星星一邊明火，我們希望透過「觀星禮儀」去與大眾溝通。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不只是道德面的約束、也能有罰則。
公園不遠處的清境，這裡的照明也影響了合歡山的觀星品質。（Photo Credit：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
還有像是高山上的垃圾問題，誰造成的？觀星的人就真的都很守規矩嗎？其實也不一定，希望這些直接受益者不要變成最大破壞者。
Q：除了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外，未來預計如何推動暗空？在城市中是否有可能實行這樣的想法？
我們有兩種策略，第一是在暗的地方推星空，多半是跟在地的觀光旅遊單位合作。例如馬祖、澎湖、屏東牡丹鄉、台東大武鄉。
第二是在六都地區推「光害管制」，光害現在被歸類為「空氣汙染」，現在是由環保局裡監管輻射線、電磁波的單位負責，未來我們希望能推動中央光害管制相關立法。此外，是不是有可能依據不同需求，設計分時分區的照明機制，例如需要高用光的商業區，除了電費外，尚須支付另一筆費用，透過價格去控制城市光害問題，仍有許多需要討論的地方。
在暗的地方推星空的部份，我們也評估在馬祖北竿推暗空，那邊有座大坵島、預計兩年內連接北竿與大坵島的橋樑會完工。目前島上沒有任何路燈，只有三百隻鹿，是梅花鹿復育的成果，島上很適合露營、推天文教育。
不過這些都還在前期的評估階段，是否真的會申請暗空，還在討論中。
馬祖北竿大坵島及島上天真親人的梅花鹿們（
另外，屏東南部有個「落山風風景特定區」，我們在這邊四、五個鄉鎮（牡丹鄉、恆春鎮、滿州鄉、車城鄉）一起推星空旅遊，培訓「星況導覽員」。此外，靠近屏東跟台東交界處的東源部落有個濕地，也是很有潛力的地方。
屏東落山風風景特定區。（Photo Credit：海西諮詢顧問有限公司）
屏東有很多有策劃能力的「南漂」，而且是台灣少數看得到南十字星的地方。南十字星其實很特別，很多國家的國旗上都有它，也有很多日本人會千里迢迢來看。
星星雖然不是你獨有，但從某一個地方的角度看到的星星，就可以變成地方的特色。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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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王若堯、彭永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