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都聽過這個故事:美麗卻悲傷的《快樂王子》,在看見人世的苦難,一片一片剝下身上金箔與寶石眼珠分予眾人的王爾德經典,日前由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重新演繹,舞台上精緻的偶,在操偶人灌注以生命活力後,褪下了黑暗憂傷,以多種平面或立體不同的偶戲形式運用,詩意的想像及哲思格外動人。以下讓我們從《快樂王子》開始,聽聽導演鄭嘉音是如何一頭栽進偶戲的奇幻世界。
時至今日,電影《芬妮與亞歷山大》(Fanny and Alexander, 1982)充滿魔幻想像的開頭,仍為眾影迷所津津樂道。已故瑞典電影導演柏格曼(Ingma Berman),透過鏡頭微觀之眼,將窄仄戲箱裡的各色人偶,鋪演出苦悶男孩天馬行空的迷魅幻想,彷彿悠悠回望自己幼年踏入戲劇世界的初始。
 
然而在這科技當道、影像氾濫世代,當我們連僅存感受力都被吞失殆盡之際,劇場裡依舊有一群創作者孜孜矻矻,試圖留存純真美好,拾起一塊木頭或鐵絲緩慢摩娑、悉心纏繞,努力喚醒那沉睡生命,進而化作舞台上活靈活現的故事人物。
 
1999年創立的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秉持「無物不成偶」創作理念,10多年來專注經營,含括手套偶、懸絲偶、杖頭偶、執頭偶、光影劇場以及人偶同台的多元敘事手法與思維,讓無獨有偶得以跨越親子節目範疇,邁向更加寬廣的跨界創作,不僅以《我是另一個你自己》、《最美的時刻》獲選為台新藝術獎「年度十大表演藝術」,與舞蹈空間舞團合作之《史派德奇遇記之八腳伶娜》同樣受到台新藝術獎青睞與肯定。
 
創團導演鄭嘉音,早年自參與蘭陵劇坊演員訓練踏入劇場,一路經歷九歌兒童劇團,遠渡美國康乃迪克大學鑽研偶戲,繼而追隨法國導演菲利浦.香堤(Philippe Genty)、美國光影戲大師賴瑞.瑞德(Larry Reed)等大師習藝,不僅身兼操偶演出、偶戲導演、製作戲偶,同時亦大力推動國際交流與學習工作坊,讓偶戲傳承能激盪出更多火花。
 
2012年秋末華山藝術生活節,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推出早期經典之作《快樂王子》,導演鄭嘉音改編英國作家王爾德短篇童話,藉由偶戲重新賦予故事嶄新風貌,引領觀眾尋回最初感動。也許一如德國偶戲大師亞伯特(Albrecht Roser)所說「偶擁有自己的思想和靈魂」,劇場裡真正被絲繩牽動的,是觀眾從未歇止,等待翱翔的想像期盼。

讓我們傾聽導演鄭嘉音娓娓道來,探入深邃多彩的偶戲領域。
 
Q:這次華山藝術生活節重現早年作品,我感覺《快樂王子》非常明亮溫暖,少去了原著裡那種陰沉色調。
 
A:《快樂王子》這齣戲被我們稱作校園民歌系列(笑),是我30歲時候的作品,會選擇改編是因為我很喜歡這故事。1999年我們有4個女生一起創團,但因為遇上921地震,所以沒有立即公演。之後我們帶偶去災區,跟很多小朋友互動,一直持續到2000年,等到那年夏天這齣戲也才正式演出。我自己其實很喜歡王爾德,前幾年我們去亞維儂演出,我還特地去巴黎尋找王爾德墓地,發現有非常多的女性唇印留在墓碑上,我想了很久,最後決定成為其中一員。

 

Q:《快樂王子》融合非常多偶的類型,像是懸絲偶、屏風式的平面紙偶、偶的機關裝置,還有皮影戲,是如何來做選擇安排?
 
A:因為這是歐洲的故事,所以在偶的形式選用上就會比較偏向歐洲。此外這也是一個很典型的東歐風格偶戲,場景有些小巧變化,由少數演員來負責操偶、變換聲音講述故事,因此就選用捷克盛行的懸絲偶,還在偶的頭上加裝硬鐵棒,協助演員可同時操縱數個偶。改編時,我們也會思考如何表現角色,像原著中的作家,在劇中就被我們改成較具有表現力的音樂家。對我來說,戲裡的2個演員也是重要的,她們都擁有各自性格,觀眾可以看到她們在其中跳躍轉換。
 
Q:《快樂王子》擁有非常流暢的舞台轉換,一塊布的遮蓋就表現了四季,還有開場播放觀眾的錄音訪談,邀請大家思索快樂的意義,非常有意思。
 
A:我認為觀眾必須加入他的想像。只要他願意相信那偶是真的,那塊布能代表秋天,他心裡的投射就會更大,這也是偶的魅力之一。訪談部分都是每次現場即時錄的,也因此產生一些有趣對比,像宜蘭場次就會有小朋友說快樂是去爬山、抓昆蟲,這幾年比較多是打電動、玩電腦。自2000年首演到現在,也可感受到年代差異。而媽媽們最常出現的答案,就是看到我孩子快樂我就快樂。
 
Q:近幾年無獨有偶劇團也跨界挑戰非常多不同題材,如《最美的時刻》改編自德國作家柯內留斯小說、《洪。通。計。畫》取材自風格妖詭的素人畫家洪通,你們會如何著手切入?
 
A:以《洪通計畫》為例,我們做了非常大量的田調,實際去到洪通的生長環境探索,看到魚塭、破舊的房舍,以及附近雄偉堂皇,香火鼎盛的大廟,這樣的衝突反差讓我們隱隱找到某種洪通畫作的脈絡。回來後,我們請了不同設計者來帶工作坊,像音樂設計黃思農,帶領大家玩樂器、嘗試身體發出的聲音,再從中找到能跟主題契合的地方。

 

Q:無獨有偶這幾年也推動很多國際交流,除了偶戲大師,還商請到香港重要導演鄧樹榮來台開設工作坊,有什麼有趣內容?
 
A:早年鄧樹榮的劇團「無人地帶」也曾結合偶戲演出。我們是在美國認識,之後邀請他來台主持工作坊,過程很有意思,第一天我們玩書本、空間、身體三者關係,第二天嘗試數個學員合力用洋娃娃來演繹莎士比亞的文本。第三天我們玩遙控汽車、烏龜、電風扇、即時錄像,體會間接控制的感受,整個工作坊其實嘗試在偶與物件中游移探索。
 
Q劇場最吸引你的地方是哪裡
 
A:以前是創作一個在現實世界裡無法達到的想像,近幾年,我反而更享受和一群人一同探索未知領域。

Q:是什麼因由,促使你與偶戲結緣?
 
A:我從國中起就很喜歡看表演,高中時,剛好接觸了一系列從法國來的劇團,其中就包含了香堤偶劇團,裏頭幾個製作都是沒有語言的演出,引發我很大興趣,加上我自己又很喜歡做手工藝,讓我從純粹當一個觀眾開始有了想表演的慾望。但其實我並不那麼享受站在舞台前的感覺,因此偶戲反而成為我興趣寄託,讓我可躲在後頭表達。那時候台灣沒什麼學偶戲的地方,所以我反而去參加了很多劇場訓練,像蘭陵劇坊、京劇、布袋戲班,當初會選擇台大外文系就讀,也是因為他們有很多戲劇相關課程。

Q:後來轉往國外學習,有什麼不同收穫?
 
A:起先也考慮去捷克,但語言不通,一想到要用捷克文上課就打消這念頭了。(笑)後來香港朋友介紹,知悉康乃狄克大學戲劇系有偶的主修,是全美僅有偶戲課程的兩所之一。那裏的訓練比較是走實務面,探索不同類型的偶,從設計、製作到表演,讓你具備一切該有技能,教授的理念是你走出校園一定會有工作,但會不會成為藝術家就看個人造化!
 
Q:我在其他訪談,看到你提及在偶戲大師亞伯特課堂中,透過白紙上的隨意塗鴉,慢慢找出偶未經設計的臉型輪廓,繼而感受到偶的角色、個性,還有故事,可以請你談談這部分嗎?
 
A:他其實是我老師的老師,應該算師公!(笑)他所提出的概念對我的衝擊很大,在這之前,教授很少跟我們談到心靈層次的東西。以前我都認為是人在操縱偶,但亞伯特卻說一切動作皆源自偶本身意志,我們不過是協助它完成,如同他跟我們分享的,偶上台才完成另外一半!這想法也一直延續到現在無獨有偶的訓練課程。此外亞伯特還發明了世界上最簡單的懸絲偶來教學,就是一條繩子上綁一顆木球,學員帶著這顆木球去探索空間,感覺它要去哪裡。他自己也曾展示給我們看,手指沒有動,但球就是會跳到他手裡,不像我們球都亂彈!意念反轉之後,許多偶的深層概念便慢慢浮現,也讓我開始以物件來思考,例如思索一張紙的生老病死。
 
Q:對你來說,製偶最迷人之處在哪?
 
A:製偶最迷人之處,是看到生命在你手中形成,現在因為劇團事務忙碌,很多時候我都要把這麼棒的差事先交給其他人。
 
Q接下來有什麼創作計畫
 
A:明年我們有一個紅舞鞋計畫,由團員林大資導演,將結合踢踏舞與偶戲演出。同時我一直想找一個固定空間成立偶戲學校,傳授技巧與技術性課程,讓對偶戲有興趣的人,無論是不是專職偶戲創作者,甚至包含電影、美術、科技工藝等不同領域的人都可以進一步參與深入,給予他們一個適合創作的空間。

編輯/張慧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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