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識字寫字之前,就拿著水墨畫家爸爸的毛筆塗鴉亂畫,書法家王意淳自幼薰陶於書畫藝術之中,1996年生的她從國小二年級開始學習書法,至今也寫了將近20年。
 
因對書法的熱愛,加上從小累積的扎實基本功,意淳在相當年輕的年紀就掌握了各種字體,蒼勁而潤澤的筆觸剛柔相濟,從壯魄的大字榜書到纖毫精妙的小楷都能揮灑自如。畢業於臺灣藝術大學書畫藝術學系研究所之前,意淳已曾多次榮獲美術類比賽的首獎,包括大墩美展墨彩類、國立臺灣藝術大學師生美展書法類、全國美術展水墨類等;而在2021年為總統府春聯「牛轉乾坤」題字後,青年書法家王意淳的一筆一畫更書寫進了大眾眼中。

「如果沒有書法的話,我的人生應該滿無趣的吧。」


青年書法家王意淳。(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耳濡目染下開啟書法之路

 
端看王意淳的作品,其書寫風格多變,那黑白之間的靈活運轉或許可追溯自擅長玩墨的父親——嘉義知名水墨大師王宏一的影響。傳統美術史中講書畫同源,書法和水墨是相輔相成的,因為父親是水墨畫家,意淳從小就會拿著毛筆塗鴉,爸爸也會於側教導,在執筆寫書法之前,就已經建立好拿筆的基礎,意淳從國小二年級開始寫書法後,或許就因拿得穩而寫得順,便一路寫了將近20個年頭。
 
但任何事若缺少熱愛,是很難持之以恆的。在各類美術中發現到書法的獨特之處,因為打從心底的喜歡,意淳在國高中課業較繁忙時還是會空出時間練習,段考期間也不會翹掉書法課,太久沒寫似乎就會讓她渾身不對勁,「寫書法這件事是沒辦法一蹴即成的,需要長時間累積。」已將書法視為日常的她說,大學時更養成了每週、甚至是每天完成一小件小作品的習慣。

意淳在父親影響下從小便接觸書法。(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家中一隅堆積著一疊疊書法試寫。(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從小到高中大量地以臨摹老師或名家字帖的方式練習,造就了意淳現在對於各種字型的掌控。「大學時為了增加練字的機會,開始接家教和小團體般的書法課,我會根據學生的個性幫他們挑選適合的字,即便遇到沒寫過的字帖,因爲我長時間臨摹,很快就能掌握」,看一下就能寫出來的功力,宛如鋼琴彈奏多年練就而出的相對音感。
 
學習書法路上,除了有爸爸的陪伴,兩位唸設計的哥哥也會給予建議,「我自己寫作品其實都會經過家人們的『審查』,與朋友同儕討論反而會覺得太赤裸」,正因為是一路看自己成長的家人,拿出仍未成熟的作品也不會覺得扭捏,家人給出的評語也能成為意淳進步的動力,「他們都會直接說很醜」,雖然有時會太不顧及顏面就是。

與父親一同創作的意淳,一旁是家中另一位成員「芋泥」。(Photo Credit:王意淳)
 

結合設計思維,寫出自己的風格

 
意淳習慣書寫時先整理出一個乾淨、不受打擾的環境,也習慣先泡杯咖啡,讓自己沈穩下來再開始執筆,然而很多時候的創作,她會先用原子筆打草稿,先構思再落筆,從字的間架到整體空間布局可以如何呈現,「就有點像在設計」。書法之於古人可能較像是日常的書寫,而不是在創作作品,隨著時代的不同,相對於老一輩書法家直接寫、不打草稿,意淳會想要呈現更多的設計感。

意淳的寫作桌面整潔,本來應是給芋泥喝水用的貓碗,因為好用而變成了墨硯。(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我覺得作品是有畫面跟空間的」,字本身和背景是兩個空間,如果沒顧慮到背景,其實呈現出的字會滿匠氣的,她認為先設計過再寫出來的作品,會較符合現代人對於居家空間的需求。
 
對於所謂的流派,意淳認為自己仍在建立自己個人風格的過程中。父親從小便教導她「寫得跟老師不一樣沒關係,但你要寫出自己的風格」,因為父親的遠見,意淳慢慢地形塑出自己的書風,得以在新生代書法家中備受矚目,「想讓大家看到作品時會想到是我寫的字,但裡頭也會有多元、流動的感覺。」

意淳常會在開始書寫前先設計字的呈現樣態,因此累積了多本草稿本。(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而問到小時候對於未來的想像,意淳本來以為自己會成為書法老師,但長大後認知到自己不適合較為侷限的教職,便投入能有彈性的創作之路。若不走書法這條路,她也想過當服裝設計師,就因小時候很喜歡那種幫女生換衣服的遊戲;到了大學,更曾想過在未來開咖啡廳,當時因覺得書法這件事太個人、封閉了,沒有所謂的同事或不太能有跟別人接觸的機會,意淳便去咖啡廳打工,「看著咖啡廳來往的人們,知道原來有這樣的生活、那樣的說話方式,回到家後就會特別想寫書法,其實自己不是特別喜歡和人群接觸,但很喜歡觀察」,大學時的打工時光成為意淳別具意義的記憶,那些無形的感觸最終也成為了她的創作養分。
 

以扎實功力為底氣,保有開放之心地創作

 
書法隨著不同的沾墨量、力道或角度,都會呈現出不一樣的線條,「字的情緒其實就是線條的呈現」,意淳常透過線條蘊含的感覺去傳遞出文字的含義,文字給她溫和圓潤感,那就用較飽滿的線條去表現。擅長行草書的她,在創作上較少使用篆書和隸書這種較工整、不太能有變化的字體,「我很喜歡可以有很大變化的寫法,能超級細,也能超級粗,其實細線要出更多的力才會有那麼細而不失順暢的線條」,雖然要掌控自如還滿難的,但意淳樂在其中。

隨著不同的沾墨量、力道或角度,都會呈現出不一樣字體,圖為「飛白」。(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意淳樂於以不同寫法探索更多可能。(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要寫出多變的字型,基本功很重要。「不是會寫就能被稱為書法家」,長年累積的書寫經歷自然地為意淳養出底氣;那現在的她,是個怎麼樣的書法家?「有扎實底子,保有開放的心和彈性的設計去創作」意淳如此回答。
 
看過無數名家的作品,意淳被問到是否有推崇的書法家,她不假思索地答出「董陽孜」。「有些保守的老師或書法家會覺得她太商業,但董陽孜除了是鮮有的女性書法藝術家,她以書法為創作基底、成功跳脫傳統侷限跨界與其他領域合作,卻也不會淪於俗氣。要寫巨幅的作品其實很看重空間和設計的概念,董陽孜的厲害之處就是,她寫得那麼大,但還是能看到字的線條細節、墨的乾溼濃淡,還能保有自己的個人特色」,意淳侃侃而談董陽孜的大膽創新,也將其視為邁向自己未來目標的楷模之一。
 

從「牛轉乾坤」到《慢行》

 
大學時因為哥哥在設計上的書寫需求,意淳開始獨立接案,陸續接過專輯、書籍、品牌題字等不同類型的案子,寫過多少已經數不清了。對於每次的創作和合作,意淳都抱持著「一定要寫好」的心態下筆,重視每一次的機會,在過程中體悟到「不管是什麼樣的形態,都有可能被看到」。持續地創作便為意淳帶來特別的合作機會——2021年總統府春聯,而這次的書寫對她來說也相當具有挑戰性,即便溝通和執行過程非常順暢,但因為這國家級的春聯是所有人都會看到的,必須考慮到大眾性等面向,要如何寫出大家都喜歡的字讓她苦惱了一陣子,最後以山馬筆呈現出帶有力量的「牛轉乾坤」。

2021年總統府春聯「牛轉乾坤」。(Photo Credit:王意淳)
沒有筆尖的山馬筆其實不太會被拿來寫書法,通常都是拿來畫樹幹石頭已呈現粗糙紋理,因擅長畫山石的爸爸,讓意淳從小就常拿山馬筆寫字,使其巧妙地運用在總統府春聯上。(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談到去年在裏山的個展《慢行》,有幾件寫在甕和鏡面等非紙張上的作品,因為使用的是不會暈染且濃稠的漆料,不太能呈現出破筆飛白的樣態,更無法重寫,對意淳來說也是另一種挑戰。展覽中除了作為主視覺的大幅作品〈難得糊塗〉是她相當滿意的作品,另一件〈善 怒 傲〉也蘊藏著她想向觀者傳遞的訊息,「我覺得這三個字很重要,最重要的善與怒跟傲分開一點點,凸顯善良的重要性,但人同時也要適時地保有怒氣跟傲氣,去感受活著的不同意義。」

王意淳裏山個展《慢行》作品之一〈難得糊塗〉。(Photo Credit:王意淳)
作品〈善 怒 傲〉。(Photo Credit:王意淳)
 
目前作為工作室兼住家的空間中,也擺置著幾件意淳珍藏的作品,每件對她都有著特別的意義。像是掛在客廳牆上、於研究所時期寫的「人生是一場兵荒馬亂,你是我的劫後餘生」,呈現了她最喜歡的多變樣態,「兵荒用點字呈現荒亂之感、馬亂用線條呈現混沌的樣子,第二句則是很流暢的」,這幅浪漫的作品意淳送給了男友當生日禮物,也收錄在個人畫冊中,「男友的爸爸在一次翻畫冊時就只拍了這幅作品,對我來說滿驚喜的也很特別,現在看偶爾會覺得我可能沒有辦法再寫出這樣子的作品了。」

 
家中掛的「人生是一場兵荒馬亂,你是我的劫後餘生」蘊藏頗為浪漫的故事。(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書櫃上的另一幅寫著「心無增減,得失從緣」,宛如一幅畫作的作品也是意淳相當喜愛的創作;一旁則擺著學妹送她的畫作,畫的是意淳在裏山展覽現場一隅,承載著她珍貴的回憶。(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在2023年裏山個展現場創作時的意淳。(Photo Credit:王意淳)
 

不可預測的筆觸,不可預測的未來

 
都說從字跡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喜歡寫下多變字體的意淳,認為自己思想很跳躍,「對藝術家來說,跳躍的創造力應該是滿必要的吧!」請展露著水瓶座特質的她以一款毛筆形容自己,沒有思考太久,意淳認為自己像是「羊毫」,從小時候用書法老師送的第一支羊毫筆寫字就瞭解到它的特別,「羊毫彈性較弱,下筆後不會回彈,很難去想像下一筆會是什麼的狀態,它可以寫的超粗也可以很細,柔軟和剛硬兼具」,一直在追求創新的意淳以羊毫的「不可預測」為自己下了註解。

小時候書法老師送的第一支羊毫筆款,意淳至今仍十分愛用。(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對於未來的創作,比起含有情緒強烈的詩文,意淳更想以單字為主,著重於展示字體的形態之美,根據觀者看的角度和想法不同,文字也可能會長成不同的意義。像是作品〈善 怒 傲〉就有觀眾將「怒」看成「恕」,觀者可以自行解讀其含義、找到屬於自己的共鳴,創造出更多可能性。而未來的計畫上,意淳則想到國外展出,慢慢地走向國際,去看不同國家和文化的人怎麼看待自己的創作。
 
自認從小就是一個滿無聊的人,意淳在求學階段看了很多經典,長大後會便看不同的東西尋找刺激。近年來的她對英國文化很有興趣,最喜歡看的劇是《王冠》,除了電視劇,也會看動漫,「最近的動漫越來越有深度,像是《咒術迴戰》的用詞就很厲害!」她如此地稱讚,令人不禁好奇在芥見下下創作語彙下,意淳會寫出什麼樣的作品。

(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採訪尾聲,請意淳為新的一年題字,想了許久,最後她寫下了「逍遙」,出自《莊子 逍遙遊》的逍遙一詞,意旨順其自然、無矛盾地的生活,過去幾年受疫情影響無法來往各國,意淳希望新的一年能多去不同的國家,面對生活也能再更自在些。

意淳爲2024年題字「逍遙」,期望新的一年能更加自在。(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Kura Yang)

編輯/Kura 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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